李超

唐玄宗天寶年間,土地兼并嚴重、均田制遭到破壞,租庸調制有名無實,加之宮廷驕奢和官吏侵吞,國家財政日趨拮據。安史之亂后國家掌握的納稅人口僅有230多萬人,比戰亂前減少了520余萬,直接造成稅源枯竭、財政幾乎瀕臨崩潰。唐政府也曾采取各種措施試圖解決危機,如多鑄貨幣、加提鹽價、開征酒稅、間架稅、除陌錢、茶稅等,但結果卻是物貴錢賤、谷價騰踴,稅目林立、新舊仍積,民不堪命。劉晏就是在這種“中外艱食”的情況下受命于危,執掌財政工作的。通過一系列積極的宏觀調控財政措施,著力于養民為先、發展經濟,不僅扭轉了國家的財政危機、增強了國力,還使人民生活得以安定和改善。
唐都長安所在關中之地糧食出產有限,因此每年都要靠外調大量糧食來供應需要。然而安史之亂后,陸運阻礙,水運也不通,京師糧米竟至千錢,軍食民食均嚴重不足,稅賦漸重而民不堪命,劉晏受命清理,采取了行之有效的措施。
一方面,改陸路運輸為水運,創立分段運輸的方法。發動民工開挖淤堵、疏通河道,又根據長江、汴水、黃河、渭水水流緩急、漲落形勢不同,創建了分段接運的方法,令長江船只到揚州、汴水船只到河陰、黃河船只到渭口、渭水船只到大倉,各段河岸都設有倉庫,一段運輸完畢糧食隨即儲藏,等水深適宜時再行運輸。出于“永久之慮”的考量,他還在揚子縣設立十所造船坊,以高價打造結實堅固的河船兩千艘,自此后,“每歲運谷或至百余萬斛,無斗升沉覆者”,緩解了關中糧食緊缺的嚴重危機,而且使得物暢其流、百貨雜集、經濟得以迅速恢復發展。
另一方面,改民運為官運,招雇民工運糧。劉晏改革之前,各州縣多是以富戶督辦漕運,稱“船頭”,然后向百姓派役,而做船工待遇極低,基本是無償勞動,還要受富戶欺壓,所以百姓怨聲載道。劉晏一改前規,招募民工運糧,“給付工錢替徭役”,工作效率高者還給予優厚報酬,因此,“不發丁男,不勞郡縣”就能順利地完成轉運任務。在官營的造船廠中也是如此,他全部采取有償的雇傭勞動制,極大激發了雇傭勞動力的積極性。
劉晏主鹽政之前,國家對食鹽的管理方式是實施官收官銷,即統購鹽戶所煮,再將每斗鹽價提高百文發售從中取利,但是由于鹽務機構龐大,又管理不善,所以費高利少且于民不便。劉晏在鹽政的改革上,按照“因民所急而稅之,則國足用”的思想,對食鹽這種生活必需品課以適度的稅收。他的做法是,精簡鹽務機構,取消不產鹽州縣的鹽官,僅在產鹽的地方設置榷鹽機構,由鹽官負責收購亭戶所產,就場專賣給商人,商人繳納了包含生產稅、流通稅的鹽價后,即可不受地域限制自行運銷全國各地,即所謂“民制官收、商運商銷”的模式。如此,節省了鹽務的開支,還能夠降低和穩定鹽價,“官收厚利而人不知貴”。同時,為了保障合法納稅的商人順利經營,他一方面嚴禁私鹽運銷買賣,另一方面還奏請取消各地鹽稅關卡,使鹽商能夠自由貿易。此外,他還在偏遠地方設常平鹽,運官鹽去貯藏,若遇商絕鹽貴,便即減價出售,以保證商品供應調劑盈虛,官獲其利而民不乏鹽。
通過這樣的整頓和清理,免除了人民淡食之苦,去除了多設鹽官擾民的流弊,且使國家鹽務成本大為縮減,鹽稅日增,國庫充裕。劉晏初主鹽政時,全國每年鹽稅僅有40萬緡,十余年后增至600萬緡,天下之賦鹽利居半,由是財源充足而人無厭苦,民不加賦而國足用的思想得到了最好的體現和實踐。
劉晏講求“理財以愛民為先”,主張采取“豐則貴糴,歉則賤糶,或以谷易雜貨供官用,及于豐處賣之”的宏觀調控方法;同時,他認為:“王者愛人,不在賜與……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憊,善救災者,勿使至賑濟”,即“使之耕耘紡織,常歲平斂之,荒年則救之。”
關于前者,他使用的方式是,豐收年景商人通常會壓價使糧價低廉,就以稍高于市場價格購買米糧備存,要求各州常備糧300萬斛,且收購時要做到避貴就賤,取近舍遠;荒歉時候商人會囤積居奇使糧價猛漲,官府則賤價賣出,以此穩定物價,防止谷賤傷農、谷貴傷民的情況發生,或者將谷物換取災區土產雜貨轉賣價高之地,如此,“制萬物低昂,常操天下嬴資”,國用不乏還能調劑盈虛。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劉晏并不排斥商人,他常將常平倉的糧食批發給商人,鼓勵他們下鄉購貨集糧,使糧食以較低價格散入窮鄉僻壤,解決了遠道農民進城購糧的不便。關于后者,對受災州縣,除了及時應民之急、蠲免賑濟之外,他非常提倡災民生產自救,鼓勵農民積極恢復生產,通過各種方式獲得經濟收入以多謀生路,減輕災害對生產生活的危害。由是,“民得安其居業、戶口蕃息”,全國戶數很快由200萬增至300多萬戶,取得了很大的社會效益。另外,為了保證這些財政政策的落實,劉晏很重視信息情報工作,在各地設立巡院、置“知院官”,令其按旬或按月上報當地主要商品市價以及雨雪氣象、糧食豐歉情況,以及時掌握生產狀況、市場動態和各地災情,調節供求關系。
劉晏的理財是成功的,他使得人民安居樂業、人口蕃息,國家財政收入充裕、稅源豐厚,唐政府收入從廣德二年(公元764年)的年400萬緡增加到大歷十四年(公元779年)的1000多萬緡。在國家財政危機、民不聊生的極端困難情況下,劉晏理財的高明之處在于能夠“廣軍國之用,未嘗有搜求苛斂于民”。他認為理財的重點不在苛征暴斂而在于涵養財源,也就是要鼓勵民眾積極發展生產和參與商業流通,才能使勞動力和社會財富不斷增加,既避免了激化階級矛盾,又能夠增加政府收入,國富而民不勞、上足而下不困,才能支持著唐王朝在艱難中得以延續。
綜觀劉晏的理財治績,《中國財政史》著者胡鈞教授說:“故論中國之理財家,管子而后,晏一人而已”,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