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霞
湖州,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常年的大風和陰雨,品了沈澤宜先生的傾訴,才把“湖州”和“山明水秀”聯系在一起。
在《傾訴:先給我兩重世界的家園》中,我讀到了一個經歷疲憊卻心懷柔軟的堅韌的靈魂。
在開頭,“點一炷清香在我居室”,“ 我才能說到家園”,他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染著清香的閱讀室,讓我們在這里靜靜品味他的故事,氣氛祥和、安寧。詩人在談到家園的時候,態度是那么的虔誠,仿佛古人對待古琴一樣,沐浴焚香之后才可以演奏。沈澤宜先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有過收獲,有過失去,但在他的心目中,他的家園是他永遠的歸宿,沒有任何外物可以奪走他的家園。
詩人在第二節為我們展現了他美好的家園——從“以青山為背景,白鷺從東方飛來” 到“在平原,在每一個未被打開的角落瘋長”,這在他的《西塞娜十四行》中也有著相似的情節,他的家園,湖州,浙北平原,這里生機迸發,這里“西塞山前白鷺飛”。即使面對著黑暗的社會,即使忍受著不該的痛苦,詩人心中的家園仍然是干凈、美好的。這里的青山、白鷺、雨水、河流、大地、花朵、小草,都在詩人的夢中縈繞。詩人生于這里,受湖州的熏陶,長成了向往光明的樣子。沈澤宜先生在這里對“白鷺”的描寫我尤為喜歡,我是一個沒有瞧過白鷺的人,簡單地顧名思義只是覺得白鷺是一只白色的鳥。看了這段文字,我腦中模模糊糊覺得白鷺是精靈,是天和地的使者,就像是古時候的“巫者”那樣,溝通天地。它的翅膀一抖就是一場甘露,讓天空輕松,讓大地舒暢,讓詩人銘記。
他的家園不僅是自然風光讓他留戀,還有親切的生活——
眾水之上,一聲鳥叫的距離
我們與冬衣一起晾曬前人的夢想
鄰居們一邊拍打,一邊互相問候
談論天氣,物價,兒女婚姻
為生命的短暫相逢興高采烈
這節文字充滿了水鄉氣息,鄉土氣息,生活氣息。這里的生活算不上富貴無憂,但是安適又熱烈。水鳥的叫聲、被子的氣息、鄰居的寒暄都是生命的一個章節,沒有什么“高大上”的話題,談論的是天氣、物價、兒女婚姻,看似瑣碎且毫無意義,但是卻都是實實在在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感染了詩人,讓詩人即使在痛苦中也久久不忘。
走過現實,詩人逐漸有了心靈上的升華:
大山止步的地方,浙北平原
以只許你見一次的美打開,向東
向大海和大海那邊的世界
風雨經過,寒來暑往
接住飛鳥銜來的種子
種植稻香,麥浪,詩歌
種植愛情的消息樹和關于未來的
朦朧而遙遠的想象
誕生。啼哭。衰老。死亡
季節無聲地輪回
我們把苦艾和桃枝插上五月的
門楣,在眉心點一粒端午痣
光榮與恥辱,戰爭與饑荒
在歡慶豐收的鑼鼓聲中
這和平的種族,一代又一代
延續和更新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浙北平原擁有良好的地理位置,沒有峻峭的高山,卻有溫柔的大地。詩人的心靈隨著時間、空間的變幻而變幻,這片土地的歷史一直前進,不停,人在這里輪回,留下傳說。詩人重點點了“誕生”、“啼哭”、“衰老”、“死亡”這四個與生命有關的詞,是開始和結尾的代表。但我卻對生命的過程更加充滿求知欲,我更加熱愛“端午痣”,不論是“光榮與恥辱”還是“戰爭與饑荒”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比起生命的開始和終結,它們更有存在感,涌動在人的血脈中。但詩人在緩緩地傾訴他的情感,這樣模糊處理熱烈的情節,點明具有儀式感的時間段是非常契合全詩的,讓我們能夠感受到他豐富的靈魂,不是年輕人的熱血沖動,而是一個飽經滄桑的智者。
從“夾岸而居,燈火十萬人家”開始到“尋找失落的童年和父親的呵斥”中,我發現了一個水鄉少女。出現的這個水鄉少女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位女孩子,在我眼里她是這個家園——湖州的化身,這里的詞句讓我想到了屈原,這位偉大的愛國詩人十分擅長用“美人”的意象,看他筆下的山鬼,就是一個由芳草妝點、駕馭山獸的神女。詩人筆下“以雪花、黑水晶、傳說/野蜂的腰肢做成的女兒/木香和白玉的女兒,不可褻瀆的女兒”就是包容詩人的家園。這兩節文字充滿了湖州的味道,吳歌、燕子,稱水湖為“漾”,羊叫聲,糖氽蛋,薰豆茶都是湖州的特點。來湖州之前我沒有接觸過“漾”這種地名,來了湖州,才知道有“西山漾”、“余家漾”等地點。而羊叫聲就是指代了湖州的特色菜肴,糖氽蛋,薰豆茶也是一個道理,都是湖州的風味小食。詩人的情緒從宏觀的人生轉到了踏實的家園,在這里他卸下心防,丟棄所謂的城里人的矜持,踏上這片土地能讓他心安,讓他夢回往昔。不論貧窮還是落后,詩人總是向往家園給他的滿足,這里有他的記憶,是他的一生所愛。
閑來無事,眺望燈光怎樣
被積木般的城市點燃
如此神奇,如此燦爛
于是,便原諒了它的浮躁,說謊
和鋪天蓋地的廣告
湖州不是一成不變的老頑固,他也逐漸接受城市的感染,點起明燈,建起高樓。這樣的湖州不再是詩人曾經的家園,但兒不嫌母丑,面對因為城市化而顯露猙獰的湖州,他仍然心存愛意。這里是他的根,有他所有的愛,他能夠包容湖州就像湖州包容了他一樣。那夜里的一星燈光也在應和著他,詩人的精神永不孤獨。
即使現實不夠美好,但詩人卻不頹唐:
在一群伙伴中,我曾是
一名打彈珠的少年
如今,像一株被冬天剝奪一空的桑樹
高舉風中的雙臂,張開十指
為永遠的家園祈禱平安
年少時在這片土地上瘋狂過,現在長大了,愿為家園奉獻自己——即使是一個飽經滄桑、身無一物的自己。我震撼于詩人博大的胸懷和愛,這株“被冬天剝奪一空的桑樹”對他的家園仍然報以善意和愛意,他在風中無懼挫折坎坷,不為他失去的而傷心,只為他所愛的而守護。
湖州不僅是詩人現實的家園,也是他的精神家園。他讓我對湖州改觀,他把家園展示給讀者,讓人走進他現實和精神的兩重家園,了解他的苦難,體會他向往光明的靈魂和對家園深厚的愛意。湖州是他的家園,他也深愛著這片土地。正因為家園的存在,所以詩人從不煢煢孑立,“被冬天剝奪一空的桑樹”反而充滿了希望,向陽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