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萍
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重癥科病房走廊上,魏蓮捧著丈夫伍小斌的化驗單手直發抖,醫生告訴她:你丈夫血液里有劇毒老鼠藥成分溴敵隆和華法林。病床上是奄奄一息的丈夫,回想婚后10年的辛酸苦辣,一行清淚滾落在臉頰。魏蓮抹了把淚涌出個念頭:要治好丈夫,否則,被伍家人發現真相,我就完了!
伍小斌被送進重癥監護室,魏蓮得以抽身趕回暫住地常州,直奔伍小斌所在單位某民營紡織廠,她曾經也在這個企業打工,熟門熟路找到劉廠長:“伍小斌是食物中毒,他一直在廠里上班,廠里要負責的。現在人在重癥室搶救,每天1萬元左右費用,先預付他工資,另外廠里要支付醫藥費……”這天是2018年9月6日,伍小斌是8月28日因身體不適向廠部請假回家的。
劉廠長當即簽字讓魏蓮去財務科預支伍小斌工資5000元,下午劉廠長親自開車隨魏蓮去蘇州探望伍小斌。眼見為實,從蘇州回來后劉廠長先后兩次支付給魏蓮共計4萬元醫藥費。廠方的明朗態度讓魏蓮心里有了底,即便丈夫救治無效,廠方也是要賠償的,看來自己的計劃不會落空……
44歲的伍小斌上有三哥一姐,他排行第五,最小,都叫他老五。老五住院期間,哥姐及其配偶相繼來到醫院探望陪護。魏蓮從常州回到醫院,重癥科醫生通知她:毒鼠藥中毒是要報警的,如果家屬不報警的話,醫院就報警了。魏蓮急忙道:我這就回常州報案。
2018年9月14日,魏蓮在伍小斌二哥伍爾貴及姐夫老王陪同下趕回常州,向暫住地派出所報案稱:我老公伍小斌被醫院確診為毒鼠藥中毒,正在搶救,之前他一直吃住在廠里。
隨即,警方在伍小斌所在的紡織廠展開調查,劉廠長很納悶:如果是食堂出了問題,800多名工人,怎么就他一個人中毒了呢?警方在廠內未發現可疑證據,伍小斌在病房里接受了民警詢問。
伍小斌有氣無力地敘說了經過:我是8月28日請的假,那幾天感覺人很沒精神,胃疼厲害,打電話跟老婆說了。她帶我到私人診所掛水,感覺好點,就回廠里上班。上了兩天班還是肚子疼,還尿血了,就再請假回家。老婆帶我去常州第二人民醫院看病,9月3日轉院到蘇州。肚子疼之前半個多月我一直在廠里上夜班,在廠里食堂吃飯,沒到外面吃過,白天就在宿舍休息,回過家一次。
警方迅速排查,很快把懷疑對象鎖定在魏蓮身上,通知她到派出所配合調查。9月17日,魏蓮到派出所接受詢問,經不住民警的追問,承認了自己給丈夫下鼠藥的犯罪事實。依據法律規定,在司法機關未掌握犯罪事實的情況下,主動交代犯罪事實的,可視為投案自首。9月25日,魏蓮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
魏蓮被刑事拘留5天后,2018年9月30日,重癥監護室的伍小斌被宣告病危,三個哥哥將老五運回老家江蘇沭陽,半路上老五咽了氣。
9月3日至9月30日,伍小斌在蘇州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重癥科治療28天,花去醫療費20余萬元,魏蓮把她和伍小斌這十多年的積蓄大部分都花了,她在城里買房的夢想與丈夫一起灰飛煙滅……
案發時,魏蓮44歲,與丈夫伍小斌同年。
魏蓮出生在貴州山區一個在當地算得上殷實的人家,父母靠種植煙草養活五個閨女,魏蓮排行老四。她先天性兔唇,說話漏風,開學第一天,被小朋友們圍著笑罵,之后死活不上學,呆在家里野草般自由瘋長,直到十來歲時,父母手頭寬裕了才帶她去省城做了修復手術。手術很成功,仔細端詳她的唇部,一點看不出痕跡。但是,上學年齡錯過了,父母感覺虧欠老四太多,對她倍加溺愛,加之沒上過學受過約束,養成了任性潑辣還有一點驕橫的個性,在五姐妹中屬她氣場最強,誰也拗不過她。
20多年前,魏蓮該出嫁了。爸媽準備了豐厚嫁妝:大床、衣柜、八仙桌、沙發,還有一個很耐用的大鐵爐。過日子嘛,這么大手筆地出嫁女兒在貴州貧困山區是罕見的。魏蓮上有三個姐姐,下有一個妹妹,五姐妹中只有老四享受了這么優厚的待遇,恐怕這也是后來其他姐妹要求魏蓮更多承擔贍養父母的理由,也因此,魏蓮與姐妹們都鬧翻了,老死不相往來。
魏蓮說第一任老公是獨子,好吃懶做,啥本事都沒有,還把家里的耕牛賣了買酒喝,后來把大米也偷出去賣,田里的活兒都要魏蓮干。公婆也管不了,她就跑到法院要求離婚。離婚后,兒子判給父親,魏蓮把嫁妝都搬回娘家,不想再干田里的活兒,又苦又累還不掙錢,就想重新找個人安個家,過上好日子。
伍小斌的二哥四哥全家都定居在江南常州,他們把伍小斌也帶到常州打工,與二嫂四嫂在一個紡織廠里。二嫂四嫂都是貴州人,與魏蓮同村,她倆把魏蓮帶到了常州,同在紡織廠打工,伍小斌在分廠上班,跟在總廠的魏蓮見不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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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四嫂在城里呆時間長了,生活上向城里人靠攏,講究個穿著打扮,相比之下,剛進城的魏蓮簡直土得掉渣,她撿來車間里姐妹們干活兒穿的破舊衣服,甭管合不合身,洗洗干凈照樣穿。她不舍得花一分錢,都攢著,誰知將來能不能找到托付一生的主兒呢。二嫂說過她幾次:你這么老土,給咱貴州人丟臉。個性挺強的魏蓮不理這個茬兒:我愛咋咋地,管得著嘛。

伍小斌是文盲,這個年齡沒上過一天學的肯定另有原因,他自幼木訥愚鈍,應屬精神發育遲滯,在紡織廠干的是最簡單的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體力活兒,吃住在廠子里,倒也挺自在。室友都說他老實,不大說話,除了上班就是貓在宿舍睡大覺,有時跟工友出去喝點小酒,不打牌不賭博,很簡單的一個人。他常年雙休不休息,難得休息時會去二哥四哥家蹭飯,逢年過節也在二哥四哥家,晚上回宿舍睡覺,除此,他沒有別的去處。
伍小斌每月收入3000至4000元,他其實花不了,至少一半積蓄能為將來養老,老了還有國家給予孤寡老人的基本生活費,如果他不跟魏蓮結婚,或許就這樣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度過一生,也挺好的。但是,哥姐們總是放不下老五,咱們都老婆孩子熱炕頭,老五卻孤苦一人無家可歸,得給他成個家,有老婆孩子,將來就有靠了,當哥當姐的也好跟父母交代。大家張羅給老五介紹過幾個對象,對方發現他是個悶葫蘆還呆頭呆腦,都拒絕交往,而二嫂四嫂把老鄉魏蓮帶到常州,就是奔著給老五做老婆的。
魏蓮進城沒多久,二嫂四嫂就把她介紹給了伍小斌。第一次見面是在二哥伍爾貴家,二嫂備了酒菜,二哥四哥夫妻在場,都一個勁兒勸魏蓮吃這吃那,飯桌上魏蓮與老五沒說到話,吃完飯他倆被帶進里屋……
魏蓮說沒來得及跟伍小斌說上幾句話,二哥就進來拉起他說回廠里上班吧。伍小斌剛走二嫂四嫂就圍著魏蓮說:“看對眼了就結婚吧,老家有房子,老爹說好歸老五,拆遷的話能有幾十萬,你倆過日子沒啥愁的。”魏蓮沒做聲。
第二次見面是在伍小斌老家沭陽,二嫂帶魏蓮實地考察,老家的三姐及姐夫專程陪同。那天雨后剛放晴,一路泥濘,深一腳淺一腳費好大勁兒才來到伍家,魏蓮很不爽:這路也太糟糕了,我們老家再窮,路都修到家門口呢。中午用餐魏蓮更覺不爽:吃的什么糊糊,咽不下去,房子也就兩間土坯老屋,值不了幾個錢,條件太差了,當時就不想跟伍小斌交往了。
2008年“五一”長假,老家的大哥及三姐夫妻趕到常州,哥姐們湊了五千元給魏蓮,算是彩禮,在二哥家擺上一桌酒菜,魏蓮與伍小斌拜堂成親,之后領了結婚證。
魏蓮故意殺人一案審查起訴環節,筆者在看守所提審魏蓮時問道:你第一次婚姻失敗,第二次婚姻應該極其慎重,結婚前你已經發現伍小斌明顯木訥愚鈍,為什么還要結婚呢?她說自己孤苦一人無依無靠,他家兄弟都在常州,有個照應,伍小斌老實巴交,都會聽我的……
婚姻法規定結婚自由。婚姻大事必須慎重,雖說伍小斌是在哥姐們的安排下走進婚姻的,并不完全是他的主觀意愿。但是作為一名有獨立生存能力的成年人,他并沒有明確反對。而魏蓮自身的草率是這段婚姻悲劇的主要原因,她急于在城里安家,接受伍小斌主要沖著“他人老實,經濟上好把控,將來我當家”的取向,伍家人并沒強迫她,最終是她自投羅網,怨不著誰。
新婚之夜,新郎伍小斌沒碰新娘一個手指頭,啥事沒干就呼呼睡去,一旁的魏蓮很納悶,他這是……新婚后伍小斌回廠子上班,還是住集體宿舍,輪休才回家,每次丈夫回來,魏蓮好酒好菜伺候,主動親近他,伍小斌把她膀子一甩:你干嗎你?幾次下來,魏蓮這才后悔不已,她掩面痛哭……魏蓮給老五買了款老年手機,方便及時聯系,手把手教他接聽功能,結果打他手機,伍小斌一直不接,要不就是一著急按在了掛斷鍵上。唉!魏蓮想想既然結婚了,就得跟他好好過下去,他工資卡交我了,每月能存幾千元,我當家,這樣也挺好。反正跟前夫有了兒子,不絕后了,就認了這個命吧。
新婚半年了,魏蓮的肚子不見動靜,二嫂四嫂經常跟魏蓮打探情況,魏蓮如實奉告:老五根本就沒那能耐,教都教不會,早知道就不會跟他結婚了。這話在伍家兄弟中炸鍋了:這是要走人嗎?不行,好不容易老五有了個家,不能就散了。最先行動的是二嫂四嫂,她們跟老五如此這般地調教一番,老五好像聽懂了,直點頭。
春節假期,伍小斌在家休息半個月,終于與妻子肌膚相親做成了好事,魏蓮笑盈盈地打理家務,覺得日子還是有盼頭的。奇怪的是,魏蓮的肚子還是沒動靜,她帶丈夫去醫院做了檢查,結論是伍小斌的精子多數屬死精,存活率低,難受孕。拿著這份“死刑判決書”,魏蓮找到二嫂四嫂:看清楚了,別以為是我有問題,是老五沒用,以后別再跟我吵吵這事!哥哥姐姐動員魏蓮去領養個孩子,魏蓮拒絕了:別人的孩子,養大了就跑了。
婚后魏蓮每周給伍小斌100元伙食費加30元零花錢,她發現錢給多了丈夫就跟工友出去喝酒亂花掉,一次店小二說付50元酒菜錢,他把100元當50元付了,所以一定得嚴格把關。伍小斌的幾個室友證實:他老婆經濟上卡得很緊,有的時候連食堂買飯菜的錢都沒有,還要向我們借點。
這事讓二哥四哥很不爽,大男人連煙酒錢都沒有,二哥跟魏蓮交涉過幾次,魏蓮沒理睬他。老五瞞著妻子把工資卡送到二哥家,魏蓮發現后立即強要回來。二哥二嫂跟她理論:你對老五太苛刻,我們來保管老五工資卡。魏蓮理直氣壯申辯,把潑辣勁發揮得淋漓盡致。憤怒的二哥將魏蓮的電動自行車摔壞了,魏蓮報了警。經歷了這些事,魏蓮與二哥二嫂的矛盾急劇惡化。
那陣子魏蓮想:二哥他們是怕我卷了老五的錢跑掉,所以想控制我,得有個孩子,我跟老五的日子才能安生。
(涉案人員為化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