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歌華

徐悲鴻 雄獅圖(及題詩局部)
徐悲鴻是中國現代畫史上偉大的畫家,被稱為“中國現代美術教育的奠基者”。他學貫中西,將西方繪畫的寫實技巧融匯到中國繪畫之中,為傳統藝術的革新與發展開拓了新的廣闊天地。由于他在繪畫理論和實踐上的卓越成就以及在美術教育方面所作的巨大貢獻,他被國際評論譽為“中國近代繪畫之父”。在其作品里面,動物和禽鳥占有很大的比例和重要的地位,所畫的馬最受贊賞!然而,世人皆知徐悲鴻的馬,卻鮮少知道除了馬之外,徐悲鴻也喜歡畫獅,如《會獅東京圖》《雄獅圖》《三獅圖》《舊夢雙獅圖》等。徐悲鴻筆下的眾獅,具有獨特的魅力和象征意義。
鄭州博物館收藏有一件徐悲鴻的珍貴作品——《雄獅圖》,紙本,設色,縱107.5、橫109.5厘米。畫中雄獅矯健威猛,毛發豐滿而不羈,雙目圓瞪,雄赳赳地站立在高崗之上,回首注視著身后右前方,渾身充滿了運動的力量,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畫面左上題五言古詩一首:“凜凜百獸尊,目中無余子。據知有長蛇,瑟瑟暗中伺。高行何所畏,浩然氣足恃。廿三年冬,了然仁弟存念,悲鴻。”尾鈐方印兩枚,上為“悲鴻之印”,下為“東海王孫”,均白文篆書。右下角鈐“吞吐大荒”白文印。
此畫創作于上世紀30年代,此時我國東北三省已被日寇侵占,蔣介石采取不抵抗政策,人民困頓不堪,飽受欺凌,作者以強烈的愛國主義思想創作了這幅《雄獅圖》。雄獅巨頭長鬣,顧盼生風。此畫構圖簡潔,造型準確,筆墨老辣,筆觸中飽含了中華民族不畏強暴、奮起反抗的浩然正氣。徐悲鴻的作品造型嚴謹,構圖穩定,吸收了西方繪畫在形象塑造上的優長,同時又融入水墨畫的靈機、活潑和寫意性,很好地顯示出其中西融合又別開生面的藝術風格。具體而言,在《雄獅圖》中,徐悲鴻熟練運用了西方透視和解剖學的知識,通過立體和塊面的描寫,注重對于獅子的骨骼、結構和姿態的客觀展現。在用色上,也體現了徐悲鴻對色彩層次的關注,運用濃淡不同的赭色,將整個畫面層層渲染烘托,營造了整體的氛圍,又呈現了立體化的造型效果。徐悲鴻對傳統水墨技法的繼承也在作品造型中得到很好的體現,東方式的線條引入既有助于形體的細節塑造,又具有明確的概括提純,而寫意性的筆觸和酣暢淋漓的用墨突出了雄獅的神韻,也令整個作品神采飛揚,頗具浪漫主義的畫意。除了對造型的精準把握之外,《雄獅圖》也體現出徐悲鴻在細節處理上的獨到之處。畫家為了突出主體的形象,特意使雄獅的頭部占據了畫面的1/3;對于雄獅鬃毛的描繪,既運用了書法中的飛白效果,又借助于墨色的積染以追求厚重的質感和力量感;對雄獅眼神的突出描寫,是擬人化的神態賦予,也是徐悲鴻超離物象的概括提升,反映了畫家現實主義筆法與浪漫主義審美完滿結合的藝術志趣。
大概每一件珍品的來歷都有一個生動的故事,鄭州博物館收藏的《雄獅圖》亦是如此。1928年,徐悲鴻在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授課,班上有一名顧姓同學聰穎勤奮,跟隨大師學習繪畫,可惜他一目失明,因此就取“一目了然”之意而取名“顧了然”,徐悲鴻對他也十分關愛。30年代,由于日軍侵華戰事日緊,他們師徒先后來到陪都重慶,徐悲鴻即在重慶的中央大學任教。一日,顧了然去拜訪徐悲鴻,正值大師剛繪完此圖,顧了然在畫前駐足良久,分外喜愛。見學生如此欣賞,徐悲鴻當即慷慨贈予,并題詩詞以做留念。顧了然英年早逝,于1942年在重慶辭別人世,此畫一直由其家人作為珍品收藏。解放后,其家人攜帶此畫來到河南生活。1961年,“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其家人欲以100元的價格售出此畫,鄭州博物館才有機會購得此珍品。2001年冬,徐悲鴻作品在鄭州博物館展出。為進一步確定該作品的真實性,我們請廖靜文女士和徐慶平博士對此畫進行鑒定。來不及等畫作完全展開,徐慶平博士面上已經綻出笑容,待仔細觀摩之后,他十分感慨地解釋說:“這幅畫的構圖和筆法正是家父常用之法,圖中獅子掌部用白粉描繪是家父所創且為其獨到之處,別人萬萬難仿。不料在此遇家父手筆,實乃幸事。”(根據記錄整理,和原話稍有出入,大意即此。)
在《雄獅圖》中,作者題五言古詩一首:“凜凜百獸尊,目中無余子。據知有長蛇,瑟瑟暗中伺。高行何所畏,浩然氣足恃。”大師以百獸之尊、威風凜凜的獅子喻指偉大的中國,以伺機侵略的長蛇比喻日本和帝國主義列強,通過一幅《雄獅圖》而表現出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大無畏的浩然正氣和與日本等帝國主義列強做堅強斗爭的英勇氣概。
繪畫是融詩、書、畫、印于一體的藝術,徐悲鴻的書法和繪畫技藝之精湛自不必再贅述,詩文在上文也已作賞析,再來看看印。在《雄獅圖》中,大師共用了三枚印。款尾鈐“悲鴻之印”和“東海王孫”。悲鴻是大師的名字,鈐“悲鴻”或者“悲鴻之印”在他的繪畫作品中十分常見。徐悲鴻原名徐壽康,其父徐達章先生取此名以希望他能夠健康長壽。在徐悲鴻19歲那年,父親因病而亡,徐悲鴻十分悲痛,想自己從小生活艱辛,十分感慨,于是立志要成就一番大事業,便更名“悲鴻”,“悲”是“悲痛”,“鴻”乃“鴻雁”,取“沉于悲痛,心懷大志”之意,“悲鴻”和“悲鴻之印”就成為其最常用的印鑒之一。徐悲鴻生于江蘇省宜興縣,地處江南,東臨大海,且出身貧寒,因此刻“東海王孫”和“江南布衣”印,以此時時激勵自己勿忘根本。中國畫家所用的印鑒,除為標明是自己之作和裝飾外,還往往借印文之內容以表達自己的心志,《雄獅圖》畫面右下所鈐的一枚“吞吐大荒”白文篆書方印即是如此。徐悲鴻一生所用印鑒很多,如“閑而知之”,是督促自己不要荒廢時光,能“知閑”,奮斗不懈;“生于憂患”,是警勵自己不要貪圖安逸;“圣人無全能”,表示要自省,不可驕傲。從他的印文里,我們就能體會到他那種憂國憂民的情懷、堅強的性格、寬大的胸襟和矢志不渝的奮斗精神。
如果說徐悲鴻的馬代表了一種堅韌不拔、永遠向前的精神,那么他的獅子則是偉大祖國威猛和堅強的象征。除了《雄獅圖》外,徐悲鴻以獅子為題材的作品還有《負傷之獅》《奴隸與獅》《富士山上的獅子》《新生命活躍起來》等。畫家通過對獅子的描繪來表達內心深處的思想和感情,寄托對祖國早日崛起的期盼,以手中的畫筆和心中的獅子表達出自己的拳拳愛國心。《雄獅圖》不但顯示了大師高超的藝術水平,更是其高尚的愛國主義情操和憂國憂民思想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