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樓下“野營”去

沉年

我所住的小區已開發建成15年有余，綠化率很高，房子亦是花園洋房類型的低層建筑。緊挨著我的房子的西邊，有一片健身區和小公園。雖然有些公共設施和步行路面年久失修，卻恰恰給人一種“時光斑駁”的感覺，猶如一件樸素大方的襯衫，在主人的厚愛下穿穿洗洗，舒適感倒是與日俱增。

我的“到樓下去野營”的念頭的萌發，得益于小女兒自編自導的野營劇情：她經常把各種玩具和食物放到手堆車里，嘴里叨念著“我們該去什么什么地方野營了”。有一次我看著客廳中間擺放著的玩具蒙古包——它的半徑足有1.5米那么長，曾有很多次我嫌它占地方，對怎么處置它感到頭疼。后來我靈機一動，干脆將它拿到樓下的小公園里去“野營”吧。

我經常在以下3種時刻進行“野營”活動。第一種時刻是春日或初夏的午后，彼時陽光燦爛，是一天中除了深夜最靜謐的時段。緊挨著樹影的邊緣，我把蒙古包搭在樓下小公園里密密的楊樹下，這樣有風吹動樹影，蒙古包就會一半亮一半暗。窩在里面看書，同時伸一條腿出來，感受陽光像海浪一樣漫上來又退下去，那感覺真是妙極了。有時我會把蒙古包搭在陽光下的草地上，底下只放一塊窄窄的隔潮墊用來躺臥，旁邊露出鮮草和野花。我假裝自己正在樹林里，就像兒時那樣，躺到草叢里聞著青草香就能睡上一下午，醒時精神飽滿。一年中的好時光并不多，猶如人生中的好時光不多一樣，我們沒必要盼望將來的某時刻會得到幸福，時光漸逝的當下就是^生的全部意義。

第二種時刻是周末的上午，甚至全天。下樓走幾步有一片千涸的池塘，原來是噴泉，后來廢棄了，塘底有許多鵝卯石。我提前找人運了幾袋沙子堆在池塘底，周末上午將蒙古包搭在池塘邊上，這一帶便成了小女兒和她的小伙伴們的天堂。孩子極喜歡玩沙，我準備了水桶、水和脫沙的模具，讓她們玩個盡興。我就舒舒服服地待在蒙古包里，時不時觀察一下她們將濕沙和鵝卵石組合成了什么樣子，并為她們準備個小零食、牛奶或礦泉水什么的。蒙古包就是孩子們的驛站，偶爾還可以午睡一下，睡醒接著玩。平時女兒在家里大多玩手機看電視，我既不喜歡她那樣，又騰不出足夠的時間和精力陪她到處去玩，“野營”這個方式既方便又好玩，倒是成全了一個希望孩子快樂成長的母親的心。

第三種時刻是夜晚的“會心”時刻。只要天氣允許，沒有太冷或太熱，我就會選擇一個空曠的位置搭起蒙古包，最好是個晴空，最好有點微風。這樣的時刻其實是個充滿“儀式感”的時刻，這緣于愛人的工作太忙，而大女兒的課業漸漸變得繁重，一家四個人很難有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于是我便以“野營”的方式開創了一周一次的“會心”時刻，即一家人在某個時間段圍坐在一起，說說各自身邊發生的一些有趣的或令人困惑的事情。起初步入青春期的大女兒并不情愿加入我們，但我說自己一個人搭不了蒙古包，爸爸又去買啤酒和烤串了，只能請她幫忙，后來我又讓附近的奶茶店送來了多種口味的奶茶和小零食，而我平時是嚴格限制她們喝飲料的，大女兒感慨于我的“奢侈”和縱容，干脆每次都來參加我們的“會心”一刻了。蒙古包里亮著可以充電的“燈串”，藍牙音箱響著最近流行的歌，而我們四個人一邊吃著喜歡的食物，一邊說著感興趣的事。夜深了，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回到幾步開外的家里去。

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說：“聰明人把他的生活變得單調，以便使最小的事情都富有偉大的意義。”我便自戀一把，當自己是個聰明人罷，隨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雖然只在樓下，看起來單調，但我沉浸其中，收獲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