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望文生義”的英語副詞

張思熠

英語副詞相對于其他規則復雜的英語詞類來說，雖然種類繁多、無處不在，卻好像從未當過英語學習路上的攔路虎。首先，從作用上來說，副詞用來修飾限定動作、狀態等發生的時間、地點、程度、方式，在語言表達中雖然重要，卻不占據主謂賓這些決定核心內容的成分；其次，按照功能來分類，一些常用的如時間副詞（before， ago， etc.）、頻度副詞（often， sometimes， etc.）、地點副詞（here， down， etc.）、程度副詞（very， quite， etc.）、疑問副詞（what， why， etc.）等，數量有限，多加練習之后用法也比較容易掌握；再者，絕大部分副詞從構詞法的角度來說屬于派生詞，由形容詞或名詞的詞根加上固定詞綴組成，詞形極有特點，閱讀過程中易辨認，詞義也和其對應的形容詞類似，既便于記憶，又方便我們借助漢語意思創造新句子來完成英語輸出。和英語為伴幾十年后，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初學英語時對于副詞的感知，諸如“She sings beautifully， smiles happily， and walks towards me carefully.”這樣的句子更是信手拈來，讀來如母語般親切。作為一個擅于總結的“好學生”，我在小本子上認真記錄著：beautiful是“美麗的”，beautifully是“美麗地”；happy是“開心的”，happily是“開心地”。心中不由得感嘆，若是其他詞類也能像副詞這么簡單就好了。但當英語學習到達一定層次后，我們就會意識到，如何在口語和寫作中更精準地表達人物的情緒、事物的狀態，如何在英漢翻譯中更順利地完成語碼轉化和文化傳遞，如何在傳遞信息的同時創造語言的詩意與美感，這些都是副詞能大有作為的地方。而若要像英語母語者那樣恰當使用副詞，從前那點兒小規律是遠遠不夠的。更多的時候，對于副詞的刻板認知反而會令其在翻譯、閱讀、寫作中成為傳遞信息、表現文字之美的一大障礙。下面我們就用幾個簡單的例子來聊聊英語副詞，體會一下它的“難”和“妙”。

例1. Your behavior at the ceremony was wildly inappropriate！

wild這個形容詞可以修飾動植物，也可以指人的行為和情緒，詞典里最常用的解釋有“野生的”“瘋狂的”“野蠻的”等。加上-ly詞尾變成副詞后，大多數人不會去查詞典，而是默認它的意思變成了“瘋狂地”“野蠻地”。事實上，如果遇到了類似“As the superstar performed on stage， the crowd cheered and clapped wildly.”這樣的句子，直接利用形容詞和其對應副詞的詞義相關性翻譯成“那位超級巨星在舞臺上表演時，觀眾瘋狂地歡呼鼓掌”，其實又省事又恰當。但如果遇上本例中的情況，直接按老規矩把wildly inappropriate翻譯成“瘋狂地不合適”或“野蠻地不合適”，都可以說是wildly inappropriate了。事實上，wildly還有一個義項，用來強調動作、狀態的程度之深，常作“非常”“極其”來講，類似extremely，但由于其詞根wild本身的豐富含義，wildly強調程度讓人覺得感情色彩更為濃厚，更能體現說話人的情緒。所以本例中的句子可譯為“你在典禮上的行為太不得體了！”除了very、extremely這幾個常見的程度副詞之外，英語中還有好幾個常用的和wildly類似的派生副詞（如simply， terribly， badly），都表示“非常”“極其”“特別”這樣的意思。我們學習的時候要有意識地克服固有的漢語釋義方式對理解這些單詞的束縛，體會它們常用的語境和情緒，利用它們寫出更地道、更多變的句子。下面提供三個例句：

1. That would be simply wonderful！（這簡直太好了！）2. Her sister is a nasty， mean person， terribly manipulative.（她姐姐是一個討厭、刻薄，又特別善于擺布別人的人。）

3. We badly wanted to offer some help but there seemed to be very little we could do.（我們很想幫忙，但又好像沒什么能做的。）

例2. Now the alleged evidence is conveniently missing.

convenient作形容詞表示“方便的”“便利的”，基本用法很容易理解，加上-ly后綴，變成“方便地”，正是我們最愛的那種副詞。如果見到“This apartment is located conveniently near the company where I work.”這樣的句子，我們首先會想到“這間公寓很方便地坐落在我上班的公司旁邊”，閱讀理解已經不成問題。之后稍作調整，去掉翻譯腔，也很容易得到“這間公寓位于我公司附近，很方便”這樣的譯文。可如果對這個詞的理解只簡單停留在“方便地”這個層面，就很難理解evidence如何能conveniently missing了。細查conveniently這個單詞，我們發現除了《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辭典》之外，大多數權威詞典是沒有收錄的。根據朗文的英英釋義，這個詞形容做某件事或是某個情況對我們有利，因為這件事為我們節省了時間，沒有打亂我們的計劃或給我們造成麻煩（in a way that is useful to you because it saves you time or does not spoil your plans or cause you problems）。這個意思特別適合說反話，帶著諷刺的口吻來說某件事情發生得很“合時宜”，表達說話人認為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為之”。本例中的句子是美劇《秘密與謊言》（Secrets and Lies）中的一句臺詞，男主人公成為殺害鄰家一個四歲小男孩的頭號嫌犯，為給自己洗脫罪名多方尋找證據，剛剛有眉目時重要證據又不翼而飛，負責查案的女警官說道：“Now the alleged evidence is conveniently missing.”（現在你所謂的證據又這么適時地不見了。）話里透著濃濃的諷刺意味，暗示男主人公口中的證據根本不存在。進一步引申，conveniently在一些特定語境下和forget、ignore、lose等詞連用1，就達到了類似漢語“故意”的意思，用起來別有一番味道。比如說“My husband conveniently forgot to tell those ladies in the party that he was married.”這句話，意思是“我丈夫很合時宜地忘了告訴聚會上那些女士他已經結婚了”，其實是說話者認為她的丈夫故意隱瞞了自己的婚姻狀況。conveniently這個詞一出場，妻子的醋意就躍然紙上了。

例3. 真不曉得當鋪為什么擺起這么高的柜臺！

如果要把例3這個句子翻譯成英文，大家會怎么翻譯呢？估計此時so high已經在腦海里反復打轉了。該句出自蕭紅女士的散文《當鋪》，主人公由于生活困頓，不得已拿著自己新做好的棉袍去當鋪，準備換些錢買吃的。本不是心甘情愿，又不知是否能換上滿意的價錢，主人公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文章接著描述道，“包袱送到柜臺上，我是仰著臉，伸著腰，用腳尖站起來送上去的，真不曉得當鋪為什么擺起這么高的柜臺！”字里行間里透著主人公對當鋪柜臺的不滿，“高”到需要“仰著臉，伸著腰，踮起腳尖”才能夠到的柜臺本就顯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搭配上主人公忐忑的心情，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感覺。所以張培基先生在《英譯中國現代散文選》中把這句譯為“How strange the pawnbroker should have put up a counter so forbiddingly high！”forbidding作為形容詞，用來形容someone or something that has a severe， unfriendly， or threatening appearance（冷峻的，令人生畏的）2，相對應的副詞forbiddingly可以理解為in an unpleasant or menacing manner，可以用來形容給人壓迫感、讓人不舒服的空間、建筑物等，在《當鋪》這篇文章中拿來形容柜臺的“高”，就文章的語境和人物情緒來說，都是非常合適的。但如果在學習forbiddingly這個詞時望文生義，沒有深入理解，就直接把它等同于“冷峻地，令人生畏地”這個釋義，由于原文中沒有出現這幾個字眼，漢語也不習慣用“令人生畏”來形容柜臺，我們就很難想起它能有如此妙用了。

這幾個小例子，遠遠不足以把英語副詞說清道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副詞絕對是英語中舉足輕重的詞類，若能好好學習和感悟，即使作為二語學習者，我們也能深入體會副詞帶給英語句子的詩意之美。下面同樣整理幾個例子，有些和漢語表達有異曲同工之妙，有些若不認真思考，真不知如何翻譯為好，邀大家細細品味：

1. The birds begin screaming hysterically， thinking what I am thinking—the worms are deliciously worming their way through the melting soil.

本句出自美國著名劇作家、《推銷員之死》的作者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的一篇散文《春之祭》（The Rite of Spring）。漢語語境中幾乎沒有“美味地做某事”這樣的表達，所以deliciously這個副詞的使用和翻譯都是我們理解的難點。這里要搞清楚，蟲子“美味地爬”其實是從birds的角度來描述的。在理解句子意境的基礎上按照漢語的習慣來解讀，實際是說：蟲子在慢慢融化的土壤里蠕動著，看上去美味可口。

2. The morning of June 27th was clear and sunny， with the fresh warmth of a full-summer day； the flowers were blossoming profusely and the grass was richly green.

本句出自美國作家雪莉·杰克遜（Shirley Jackson）的短篇小說《摸彩》（The Lottery）。句子用profusely形容大量的花，用richly3 形容翠綠的草，頗有漢語“百花齊放”和“青翠欲滴”的意思。

3. This is the true story of a remarkable and profoundly emotionally disturbed boy who descended upon our woefully unprepared family in late summer of 1993.

本句出自美國記者理查德·彌尼特（Richard F. Miniter）的作品The Things I Want Most： The Extraordinary Story of a Boys Journey to a Family of His Own一書的序言部分。句中多個副詞疊用，不僅精準表達了作者的思想，還令句子體現出了節奏和韻律的美感。

最后總結本文探討的主題：形容詞和副詞的同源性固然大大減輕了我們記憶單詞的負擔，借助母語和翻譯的思維來學習語言也幾乎是所有外語學習的一條必經之路，但如果過分依賴形容詞和副詞的這種關系，死板地利用漢英翻譯的思維將釋義生搬硬套，而忽略了英語副詞自己的“個性”，不僅會影響我們對英語句子和文章意思的理解，還會阻礙我們在英語口語表達或寫作輸出時準確使用英語副詞。在學習英語副詞的過程中，我們有時需要有意地克服“望文生義”的毛病，多看英英釋義，多查閱詞匯在原汁原味的英文語境下的使用，多積累英語副詞的經典好句，這樣才能融會貫通，掌握副詞使用的精髓，寫出漂亮的英語句子和文章。

1.《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辭典》將這個意思作為單獨的義項進行釋義并給出例句。

2. 釋義來自《柯林斯英漢雙解詞典》。

3. richly也屬于本文關注的那種用法多樣，卻容易被漢語釋義“富有地”束縛住的副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