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海兒

1924年春,從湘西大山走出一位熱血青年,他輾轉數千里,前往廣州,準備投考黃埔軍校。為了能參加革命,錯過報名期限的他,甚至冒用他人之名考入黃埔軍校第一期。誰能料到,當年的文弱書生,10余年后竟成為一代名將,他便是在抗日戰場上功績赫赫的鄭洞國。
鄭洞國長孫、民革中央副主席、全國政協常委鄭建邦接受專訪,談起祖父的戎馬生涯及后來投身新中國建設。

1903年,祖父鄭洞國出生在湖南石門縣南岳鄉一個農民家庭。從石門中學畢業后,經過“五四運動”洗禮,祖父聽聞同鄉要去報考黃埔軍校,也躍躍欲試。祖父當年輾轉很多城市,報名都已經截止,他非常沮喪,到了廣州,準備索性留在廣州營盤里當兵,下期再考。沒想到他所住旅店,老板也是湖南人,還住著很多來投考軍校的同鄉。祖父遇到從湖南臨澧投考的王爾琢、黃鰲、賀聲洋,黃鰲告訴祖父,自己當初怕考不上,報了兩次名,現在已經被錄取,還多出一個名額。“你要不要頂我的名字去考?”黃鰲給祖父出主意。祖父這時候也急了,頂著黃鰲的名字進了考場,最終通過考試。入學后,真假黃鰲被分在一個隊里,都是黃埔軍校一期二隊,教官一點名,兩個人都說“到”,祖父壓力特別大。半個多月后,祖父跟校方主動承認錯誤。后來校方就把祖父的名字改了過來。
1938年3月,祖父率第2師參加徐州會戰,在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捷中戰功顯著,升為第98軍軍長。之后,他隨部隊南撤,又參加了武漢會戰和其他一系列戰役,但真正讓他一戰成名的還是昆侖關戰役。1938年底,祖父任國民黨第一支機械化部隊——新編11軍(后改為第5軍)副軍長兼榮譽第1師師長。1939年12月,他率部參加昆侖關戰役,指揮榮譽第1師承擔正面主攻任務,同號稱“鋼軍”的日本第5師團血戰20余日,在友軍配合下全殲日軍第5師團第12旅團,一舉攻克昆侖關天險。
1948年,祖父“臨危受命”,來到被解放軍重重包圍的長春。祖父被任命為“剿總”副總司令兼第一兵團司令和吉林省主席。他當這個省主席時,政令出不了長春城門,外面全都是解放軍。守了7個月,這7個月是祖父最難熬的日子,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到最后,祖父的部屬都動搖了,覺得犯不著給蔣介石賣命,紛紛起義或投誠。
1954年9月,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毛澤東主席親自提議祖父為國防委員會委員,他還受到主席的親切接見和家宴招待。
這次到毛主席家吃飯,祖父有些戰戰兢兢。主席很了解祖父的心理,祖父一進屋,主席就從沙發上站起來,迎到門口,操著濃重湖南口音講:“鄭洞國,鄭洞國,你這個名字好響亮啊!”大家就笑,賀龍、葉劍英他們也在旁邊笑。坐下來后,主席問:“你吸不吸煙?”祖父說吸,毛主席的煙就在茶幾上,祖父拿出一根就要點。主席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著火柴給他點煙。這個細節,也不是毛主席有意的,他跟誰都這樣。但祖父卻是百感交集,他能想象蔣介石會給誰點煙嗎?祖父在蔣介石面前,那真是一點都不能含糊,畢恭畢敬。這一刻,祖父確確實實感到毛主席和蔣校長不大一樣。

1957年,全國開始“反右”運動,民革的陳銘樞和龍云等被打成右派,祖父倒安然無恙。“大鳴大放”時,中央統戰部來了兩位處長,希望祖父給共產黨提提意見。他說沒什么意見,非要說,我也只能說共產黨好。這倒不是他不敢提意見,主要是因為他沒有什么可說。他這個人一生都是非常謹慎,自己沒考慮好的事不會輕易去講,因此“反右”對于祖父來說“風平浪靜”。
1966年“文革”爆發,聽祖父講,那時候紅衛兵亂搜家,根本就是無法無天了,不過,紅衛兵只到過我們家一次,還非常客氣,只說:“鄭先生,我們到你家看看”,看了一下也沒有破壞,就收走兩把軍用水果刀。
“文革”結束后不久,全國政協開始恢復工作。1979年,祖父當選為民革中央副主席。當時他已經年近八旬,仍積極建言獻策。上世紀80年代,要求落實政策的原國民黨起義投誠部隊老兵特別多,當時我媽管家,每周都有幾個來求助的老兵。這些老兵沒吃沒喝,來了以后就住在家里,走時還得拿點兒衣服和錢。更多的老兵上訪寫信,祖父得開一個證明,說明他的歷史情況。那時我們家每個月光買郵票的錢就是六七十塊。后來,民革中央機關說這個錢是為了工作,可以由公家支出,但祖父就是要自己出。

鄭洞國將軍與顧賢娟女士及
之所以這樣做,是出于老人家的一貫想法,覺得給國家減輕點兒負擔,更重要的是他內心深處很痛苦,“這些人原來跟著我,抗戰也抗戰了,內戰也打了,最后也跟著我投誠了,還是受到一些不公正對待。”這雖然不是他的責任,但是人家確確實實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現在有困難,所以就用自己的力量幫這些人做點兒事,聊表寸心。
1991年1月27日凌晨,祖父走完88年漫漫人生道路。臨終前他說:“我現在對國事、家事均無所憾,只可惜沒有看到祖國統一。將來國家統一了,國民革命就算徹底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