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煒 許然
近 年來,隨著女性職務犯罪的發展與變化,“女貪官”成為了一個備受關注的群體,在新聞報道上也有不少值得注意的地方。
今年3月,甘肅省武威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長姜保紅涉嫌受賄一案,由定西市人民檢察院向定西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在一些新聞報道中,放大了“權色交易”這個關鍵詞,而忽視了當事人的其他違紀違法行為,引發了不少熱議與思考。對此,筆者認為原因在于對姜保紅案的描述與引申上的失范。
1977年,美國《新聞與大眾傳播季刊》在年度索引中提出了“少數群體”這一分類,女性與黑人、亞裔等都被歸入此類,傳播學與性別研究的結合從此開始。次年,美國傳播學女學者蓋爾·塔什曼與他人合作出版的論文集《爐床與家庭:媒介中的女性形象》,標志著“性別與傳播”研究正式成為傳播學研究的一個分支。
論文集對議題“媒介對女性的描繪”進行了探討,形成了早期的媒介中女性形象研究。發展至今,對媒介中女性形象進行研究已經成為女性主義一種最為通行的研究視角,廣泛地被應用于新聞傳播學研究中。我國學界在女性主義與媒介研究過程中,已經形成了以下三類成果:對西方性別與傳播研究成果的介紹;對媒介在報道過程中形成刻板女性印象的研究;對女性作為傳播者的地位和形象的研究等。
我國現有的有關女性的新聞報道中,重點往往并不是被報道女性的觀點、態度,更多是為受眾展示著某種“女性形象”:性感的模特、善良的母親、瘋狂的“第三者”等等。即便是對成功女性的采訪,也往往是更多地探究其婚戀、家庭等私人空間,問題常常拘泥于將家庭重心轉移至事業中遭遇到的困難、丈夫或家庭對其作為女強人的看法等。這些對于女性的報道偏離其實質,使得受眾形成一種刻板且片面的女性形象。
而反腐敗新聞報道,是指與公職人員違紀違法犯罪有關的新聞報道。有專家認為,內容具體可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為核心層,即“與違紀或犯罪有關的最新事實”;第二層為相關層,即 “與腐敗行為相關的審查調查、起訴、審判等司法活動相關的事實”;第三層是延伸層,指“因腐敗行為引發的社會后果及社會反響”。
反腐敗新聞報道應該立足前兩個層次,實現第三個層次的社會效益。首先,此類新聞報道有助于實現公眾知情權,腐敗行為會對國家和集體,以及個人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帶來嚴重危害,干部腐敗被查處、起訴和審判的最新動態屬于公眾知情的范圍之內。其次,新聞媒體通過對案件及司法活動進行及時而充分的報道,尤其將司法程序置于公眾的關注下,可以增加司法透明度。
近年來,女性領導干部違紀違法新聞越來越成為新聞報道的焦點,夸張的標題以及煽情的寫作手法在個別報道中層出不窮,往往為追求轟動效應而放棄新聞操作標準,使新聞陷入倫理失范的境地。
一是標題黨與煽情化。筆者注意到,對姜保紅案的報道中,標題黨與煽情化現象十分嚴重。如《“女版于連”墮落史》《一位女副市長如何墜落:姜保紅的權色人生 》《“校花”睡40多名官員睡出了罪惡》等。從這些引人注目的標題中就可以看出對“權色”二字的過度關注。
在一些報道中,對姜保紅案的描述是這樣的:一名前美女副市長,屢次通過性賄賂來取得地位,而且曾與40多名官員發生過關系,其中有17名是領導級的人物。
以其中一篇文章內容為例,“她的老師和同學回憶,姜保紅身材比一般女孩子要高挑,眼睛又大又亮,是那種吊梢眼,特別吸引人,是我們的校花。”
“校花”“吊梢眼”“精心布局”等字眼充斥新聞稿件,文中各種版本和段子也迅速抓住了讀者的眼球。在媒介傳播中,這樣的新聞失范現象愈演愈烈,引發了多方的輿論關注。
二是常常充滿“妖魔化”視角。在該事件中,一些輿論將姜保紅看成是靠和男上司特殊關系上位的形象縮影,而非以個案的視角來觀察姜保紅每一步的心理和行為轉變。如果從非個例的角度來解讀該事件,那么它向受眾展示的就是一種貪婪、無能的妖魔化“女性形象”,這樣的形象足以讓人覺得罄竹難書,有人諷刺說:“就這樣的能力還能當領導”,還有人說她是一個愛情騙子,而且是最不要臉、最不知羞恥的大騙子。這些聲音,幾乎掩蓋了涉及和她進行權色交易的其他干部的違紀違法行為。
有媒體報道,姜保紅的任職履歷幾番變化,每一個變化背后都透出精心布局的痕跡與意圖……姜保紅在畢業前曾到甘肅的法院實習,并搭上法院的一名庭長,畢業后就分配到該法院。后來她又被調到甘肅省維護穩定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并在10年內從小科員升到副處長。
其實,很難評價一名干部在10年間,從科員升到副處長的速度是快還是慢。更值得關注的是官方通報中,姜保紅違反了多項紀律,比如和搞政治攀附,參與團團伙伙;對抗組織審查,偽造證據;多次參與超標準接待,出入私人會所,接受高檔宴請;利用職務便利為請托人職務晉升提供幫助……而輿論只盯住了她所違反的生活紀律。
回顧過去一些針對女性貪官的報道,經常對其貼上“美女”標簽,圍繞生活紀律大肆渲染。如在山西高平市原市長楊曉波的報道中,她“與多名上下級長期保持情人關系”的高平往事,成了許多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遼寧鞍山國稅局原局長劉光明被人關注的,則是為“權色”交易頻整容。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表示,從官場生態的角度看,不管是男貪官還是女貪官,都會存在以色謀權或以權謀色的行為,不應過分放大。
三是過度引申化。在事件發生后,一篇名為《春來姜水綠如藍》的自媒體文章廣為流傳,在網絡上炸開了鍋。它將姜保紅案的相關情節過分渲染,延伸到了更大范圍的女性領導干部身上,造成不良影響。
可以說,自媒體這種過度引申的導向正好迎合了一部分人的情緒表達——在生活中積累了一些對腐敗官員的不滿甚至憤怒,以至于每查處一個貪官,都常常會演變成宣泄情緒的一個機會,甚至夸張表達為“洪洞縣里沒好人”。
就姜保紅案來說,她涉貪腐理應被罰,但在一些臨時性的情緒宣泄之后,應該讓大眾了解的是:姜保紅案是一個個案,即便不排除其他地方也有相似案件。畢竟,她的行為在黨紀國法面前,絕不會被寬容。
最高人民檢察院職務犯罪預防廳楊靜在《女性職務犯罪與預防對策》一文中分析認為,女性要取得工作上的成績,往往比男性付出更多。看到自己的付出、貢獻與回報不對等,或者晉升又無望時,有的人失去心理平衡,轉而利用自己手中的職權撈取好處,或者主動利用對方權力攫取利益,或者積極配合男性貪腐犯罪行為,成為男性職務犯罪者的共犯。所以,我們應該避免渲染氣氛,使受眾消費這種被放大的情緒,更應該反思,如何預防和避免這種貪腐行為和輿論狂歡的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