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勛

前 段時期的熱劇《長安十二時辰》中,出現了一個類似“唐朝CIA”的超級行政機構——靖安司,這也是主人公李必上班的單位。
在原著中,靠山為太子的靖安司最初是為了防止草原上的突厥狼衛危害長安而新設立的官署,掌握著整個長安的望樓崗哨,包含整個大唐的人員檔案和數據,且可隨時調動太子旗下的旅賁軍。在歷史上,并不存在這樣的超級部門,能在天子腳下調動軍隊,豈不讓皇帝一天到晚戰戰兢兢?
不過,唐代與靖安司職能相似的部門倒是有,那就是負責京師警衛的南衙禁軍。宋代理學家朱熹曾介紹過唐朝長安的武侯鋪:“凡城門坊角,有武侯鋪,衛士分守。”那里駐守的便是南衙禁軍,他們類似今天的巡警和消防大隊,附加一些儀仗責任,跟神秘而權高位重的靖安司不可同日而語。
在歷史上,類似靖安司的機構往往司職特務調查,而且只對生性多疑的皇帝負責。正如《瑯琊榜》中的“懸鏡司”,此機構不涉朝政黨爭,只查辦隱秘大案,實乃為皇上私人服務的機構。這類特設的調查機構,在歷史上還真不少。
康雍乾時期,清朝極權統治達到最高峰,但在這中間,有個人不高興了。不高興的原因,是因為樹上的蟬。
當時的愛新覺羅·胤禛也就是后來的雍正皇帝還是皇子,他的府邸位于北京城東北新橋附近,周邊和府內都種植著高大的樹木。夏天的時候,胤禛睡午覺,繁茂枝葉中的鳴蟬不斷聒噪,惹得他心神不寧。
有一天,他終于忍不下去了,便命門客和家丁持著桿子,桿子的一頭放置如蜘蛛網之類的黏性東西,四處捕蟬。久而久之,這些人逐漸形成了組織,平時除了負責捕蟬,還陪皇子釣魚。
待到胤禛從“多羅貝勒”晉升為“和碩雍親王”,開始打響爭奪皇位戰時,這些粘知了的人終于派上了大用場。競爭皇位需要掌握不少情報,比如哪個大臣支持自己,其他競爭的阿哥又有什么手段。于是,情報刺探就顯得尤為重要。胤禛暗地里制定綱領,讓這些人招募更多的江湖武功高手,讓他們刺探情報,鏟除異己。秘密特務機構“粘桿處”,由此而來。
胤禛登基后,“粘桿處”就光明正大地搞特務工作了,還有了雅觀的名字——尚虞備用處,而且辦公經費由內務府埋單。機構附帶專制政治的壓迫和恐怖,所以,外人都用他們使用的陰暗殺人利器“血滴子”代稱。
當時的“粘桿處”總部設在雍和宮,是為“龍潛禁地”。由于和珅與這個特務機構有著密切聯系,嘉慶皇帝誅殺和珅時,“粘桿處”終于被一鍋端掉了。
本來是維護封建集權統治的機構,最后卻成了政權的眼中釘被廢除,從漢代“繡衣使者”到明代的錦衣衛、東廠、西廠,所有特務機構,莫不如此。長期以來,封建王朝沒有找到分權的最好辦法,不少皇帝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特設機構加強集權,雖一時爽,但長期來看卻加深了政權的內部危機。
漢武帝的秘密警察“繡衣使者”最開始是為了整頓京師吏治和民風而組建的團體,他們身穿繡衣、手持節杖和虎符,四處巡視督察,雖品級不高,大大小小的官員一看到這些人就打哆嗦。
著名的“巫蠱之禍”便是漢武帝密令“直指繡衣使者”江充干的。當時,漢武帝有些老糊涂,懷疑身邊人詛咒他,江充領會了漢武帝的意圖,大舉追查巫蠱,栽贓陷害太子,太子斬殺江充后被迫造反。宮廷內斗亂套,民間鬼哭狼嚎,西漢的下坡路就此開始。
“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袁紹攻伐曹操時需要制造輿論優勢,于是讓“建安七子”之一的陳琳擬了一篇火辣辣的檄文,其中指出,曹操為了充實軍餉,干起了盜墓的勾當,先人尸骨散于道路,招致天怒人怨。
曹操在軍中設立專門機構管理盜墓官員,機構下設“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的官職,進行有組織的盜墓行為。但在東漢末年的亂世,設置盜墓機構的并非曹操一家。據史料記載,關東諸侯聯軍逼近洛陽、孫堅攻至偃師的時候,董卓讓呂布將所有的東漢帝后陵寢都盜掘一空。
亂世“流氓帝王”為所欲為,治世呢,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封建集權頂峰的明清時期,皇上心血來潮,各種新設、特設機構“粉墨登場”,上演了一出出歷史的悲喜劇。
電影《繡春刀》里面有這樣情節:張震飾演的錦衣衛沈煉暗戀著教坊司的女子周妙彤,為了給她脫籍,沈煉利用錦衣衛身份,幫周妙彤全家脫罪。在明代,即使是達官貴人的千金,家族里有人犯罪,照樣被逮到教坊司做官妓。
教坊司的前身是隋文帝所設的尚儀局,當時這個機構是一股清流,專門掌管音律和經史教學之類的事情。到了唐代,才有了教坊這個名字,管理宮廷俗樂的教習和演出事宜。
到明代就變味了,進教坊司的女人一般是朝中犯錯大臣的女性家屬,進了教坊司無異于進了青樓。魯迅在《病后雜談之余》中談到犯人的妻女發配教坊司的事情,心火上涌,直接開懟:“中國人是一向被同族和異族屠戮、奴隸、敲掠、刑辱、壓迫下來的,非人類所能忍受的楚痛,也都身受過。”
清詩人龔定庵《京師樂籍說》說:“昔者唐、宋、明之既宅京也,于其京師及其通都大邑,必有樂籍,論世者多忽而不察……目挑心招,捭闔以為術焉,則可以鉗塞天下之游士。”龔定庵是一個追求無菌狀態的直男癌患者,他的意思是說,京師這些官妓,用色腐蝕讀書人,耗費了他們的錢財和才華。
明朝作為一個會來事兒的朝代,此時的封建集權在制度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熟。實際上,教坊司的變味與妖魔化正體現了明朝專制統治的可怕。
朱元璋時期,通政司這樣一個全新的機構誕生了——掌內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訴之件,俗稱“銀臺”,跟宋代的通進銀臺司(后改承進司)頗相似,只不過前者更位高權重。
通政司位列九卿之一,排序在都察院之后、大理寺之前,承擔起“通達下情,關防諸司出入公文,奏報四方章奏,實封建言”的重任。凡是這類跟皇帝挨得很近的機構,被奸臣利用起來,造成對國家社稷的破壞往往就很大。
當時有御史的奏章彈劾高官,通政司就可以給大佬們通風報信。嘉靖時期,內閣首輔嚴嵩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到通政司作為自己的眼線,一旦有對自己不利的奏折,嚴嵩第一時間就能收到情報。既然通政使有了這般強勢的權力,自然也不止嚴嵩一個人想到此招,其內部的權力腐敗,可想而知。
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萬歷十三年(1585年)的一次朝會,時任掌通政司事工部尚書的倪光薦按照洪武朝制定的《禮儀定式》,本應站在都察院長官趙錦前面,然而強勢的趙錦勃然大怒,說“我不能尾謳兒之后”,并拒絕入朝班站位。
倪光薦到皇帝面前去哭訴,結果神宗并未處置違反祖制、挑起爭端的趙錦,反而給他加官兵部尚書,終于息事寧人。可見,這時的通政司早已江河日下,成為朝臣口中的“冗濫部門”。到清朝戊戌變法時,康有為和梁啟超直指通政司就是一尸位素餐的典范,終遭裁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