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
戰斗意志,是軍人的感知、情緒、意念等心理要素高度融合、凝聚升華而成的一種內在精神力量。如何抓好戰斗意志培育,是各國軍隊共同關注并著力強化的重要課題。2018年9月,美國蘭德公司發布了兩篇關于戰斗意志的長篇研究報告,分別從宏觀和微觀層面對戰斗意志進行了詳盡分析,并提出量化建議。本文無意在其提出的所謂模型上糾纏,但從其分析本身,卻可以看出,美軍過去的戰斗意志培養方法,以及今后戰斗意志培養的可能性實踐。
蘭德公司的兩份報告中,《國家戰斗意志:為什么一些國家堅持戰爭,一些國家停止戰爭》(注:以下簡稱《國家戰斗意志》)屬宏觀報告,從國家戰略和軍隊戰術層面,解釋戰斗意志的概念,通過案例研究與建模提出意見建議;《戰斗意志——軍事單位戰斗意志的分析、建模和模擬》(注:以下簡稱《軍事單位戰斗意志》)屬微觀報告,從具體軍事單位的角度,對戰斗意志進行了界定,闡述其重要性,并重點探討了如何將戰斗意志整合到條令、規劃、訓練、教育、情報和軍事顧問的評估中,兩份報告共同指出,美國及其盟國必須樹立一個觀念,即:在任何情況下,戰斗意志都是整體戰斗力的必要部分。
戰爭的暴力屬性始終存在,因而對人體能、心理、技能的綜合考驗也一直存在。而且,隨著戰爭的強度與烈度不斷增大,其對官兵的綜合考驗越來越嚴峻。因而,戰斗意志的培養,就顯得越來越重要。《軍事單位戰斗意志》指出,高心理韌性的士兵,擁有較少的精神疾病癥狀,能保持較高水平的心理健康狀況,從而有能力實現在職業上的成功。換言之,就是能在戰場上順利完成作戰任務。而低心理韌性水平的士兵,有較高罹患精神疾病的風險,如焦慮、抑郁。換言之,不但不能完成任務,還會造成減員及其他連帶的負面影響。
《軍事單位戰斗意志》還強調,作戰樣式的變化,特別是信息化戰場的瞬息萬變,使軍人不僅要面對傷殘和死亡的威脅,更要經常面對敵人“疾風驟雨”式的心理攻擊。當網絡戰、心理戰等新興作戰手段逐漸成為左右戰局走向的重要因素后,考驗軍人心理承受能力的環境會越來越嚴苛。
意志問題的辨析雖然十分抽象,蘭德公司的兩份報告也認為,以前相關專家的理論并不可靠,但這兩份報告還是努力地要以實證性研究的方式,來界定戰斗意志的概念。
《國家戰斗意志》認為,在軍隊層面,有效運用內部指導的灌輸和外部指導的信息傳遞,可極大影響戰斗意志。在內部指導方面,美軍把存在于個人認識層面的同化行為,隱形于所有日常的教育活動中,除去國家利益、政治意識和職業道德等最基本的精神教育,還囊括法制、文化、榮譽觀、部隊傳統、時事政治等較為寬泛的內容。在外部灌輸方面,美國“自由”和“民主”理念深入人心,絕大部分美軍官兵堅持“支持自由民主,反對集權獨裁”的觀點。例如,在伊拉克戰爭打響之前,美國國內的政客、媒體不斷以“客觀真實公允的宣傳”“支持公民自由地表達政治意愿”,為宣傳外衣,揭露所謂“真實的伊拉克政府”與“生活在苦難中的伊拉克人民”,正是這種外部引導,讓美軍官兵凝聚了“薩達姆政權的存在,剝奪了伊拉克公民表達政治意愿的自由”的共識,從而讓他們在心理上強化了戰爭的“正義性”。同時,該報告還強調,外部的指導信息要與內部灌輸的價值觀一致,才能更好地激發美軍官兵高昂的戰斗熱情。
在政府層面,《國家戰斗意志》認為,為營造政治氛圍,美國已不遺余力地將意識形態教育貫徹到軍隊的文化環境建設中,且能做到“潤物無聲”。引導軍人逐漸依賴由專業知識、核心價值觀和崇高的道德標準奠定的思想基礎。在西點軍校營區,教學樓走廊懸掛著知名將領的畫像;在美軍各部隊指揮官的辦公場所,該部隊參加重大戰役的經歷,都會被鮮明地標記出來;在普通人的生活場所,也經常可以見到國防教育陣地,譬如,華盛頓特區越戰紀念墻刻有陣亡美軍名單,朝鮮戰爭紀念墻旁的石碑上,刻著“自由需要付出代價”的警句,等等。報告指出,隱形于生活環境之中的宣傳教育信息,能引導個人在潛移默化中產生行為效仿,從而強化崇尚武備的理念,達到培育戰斗精神的目的。
在民族層面,《國家戰斗意志》認為,民眾的支持與民族的凝聚力等對民族有利的因素越多,軍隊的戰斗意志越強。越是注重創造戰斗文化氛圍的民族,就越能創造培育戰斗意志的有利因素。兩篇報告都十分推崇以色列不遺余力培育民族凝聚力的做法,并多次列舉該國的例子進行闡述。譬如,以色列位于死海之濱的馬薩達要塞,曾發生過猶太歷史上著名的馬卡比起義。作為猶太民族“為自由而戰”的象征,該要塞現在已成為以軍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重要基地。以軍每年都要組織新入伍士兵到這里來進行宣誓,以表達誓死保衛國家的忠誠和決心。當然,以軍更為著名的是耶路撒冷城外的“飛行員山”。這是一座記載著1100多名為以色列獻出生命的空軍將士姓名的高大紀念碑,是以軍每屆飛行員畢業時一定要去參謁的地方。在這里,他們贊頌前輩飛行員為國家做出的杰出貢獻,緬懷他們的英勇壯舉,通過增強本民族的認同感與精神凝聚力,增強保衛國家的使命感。
通過對戰斗意志概念的界定和分析,《國家戰斗意志》認為,最終決定國家戰斗意志的,通常不是原始的軍事力量,而是政治和經濟因素。
《軍事單位戰斗意志》指出,戰斗意志建模分析應當首先適用于全體軍人,因需要與軍人意志品質的量化測量相結合。報告認為,應當根據軍人在不同情境下的意志品質表現和需要,嚴格按照測量學要求,制作出部隊測量軍人意志品質的量化工具,編制軍人戰斗意志測量表。而這個所謂的軍人戰斗意志測量表,要能反映戰斗單位意志品質的總體水平,以及戰斗意志的各種具體要素,從而揭示不同崗位、不同類別軍人戰斗意志的表現特點和發展規律,從而促進和推動部隊更好地選拔骨干及培養軍人的戰斗意志。2018年7月下旬,在由美國國防大學舉辦的第26屆“溝通·美國專業兵棋”大會上,蘭德公司的本·康耐伯提出,在兵棋模擬的各種變量因素中,應當包含戰斗意志。他指出,當下的商業兵棋,能更好地體現士氣對戰斗表現的影響,而專業的軍事兵棋,在納入戰斗意志作為分析變量方面,反而是滯后的。戰斗意志與現實戰斗中的殘酷因素息息相關,戰斗意志能決定戰場單位面對嚴峻情況時,是殊死奮戰,還是因為士氣和心理因素喪失行動能力,無法完成指令。
戰斗意志是一個古老的話題。南朝史學家裴松之在注引《三國志》時就曾寫道:“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至于在戰爭實踐中,利用戰斗意志獲勝的戰例更是不勝枚舉。但是,在信息化戰爭研究中,的確有一些軍隊對戰斗意志這一重要因素不夠重視,將活生生的單兵戰斗單元,視作沒有七情六欲的兵棋,進行理想化的推算。蘭德公司兩篇報告中的戰斗意志模型,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這兩篇報告至少有一個共同價值,那就是提醒人們——不管戰爭的形態怎么變化,技術能力怎么進化,都應該越來越重視戰斗意志的訓練和培養,而不是忽略它。
(摘自《世界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