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徐

看《茵夢湖》非常偶然,德國小說家施托姆的作品,作家已經去世一百多年了,寫作手法也不新奇,平常的倒敘手法。開頭是這樣的∶在一個深秋的下午,一位穿著講究的老人沿著街道慢慢走來。
故事開始了,這個叫萊因哈特的老人,回到了他的孩提時代,一個小女孩出現了,她叫伊莉莎白,他們一起長大,唱歌,采摘石南花,尋找草莓,他在羊皮本上寫下詩句。他到外地上學,她給他寫信∶這些漂亮的糖字一定會告訴你,是誰幫忙做了這些糕餅的;就是這同一個人為你繡了這些袖口……因為你不在這里,今年的冬天顯得這樣寂寞。
可她還是接受了埃利希的求婚,埃利希也是他的少年玩伴。多年后,他接到埃利希的邀請,請他來茵夢湖看看,他去了。在一個溫暖的春天下午,他走在林蔭道上,問一個路人∶
請問這條路通往夢茵湖嗎?
當然是通的。
她領著他參觀田地,葡萄園,蛇麻花圃和釀酒場。乘坐小船,他的視線往下落到了她的手上;這只蒼白的手向他泄露了,她的臉容所沒有表現出來的東西,她是痛苦的,可當她察到他的目光所及時,她讓手慢慢地從船舷滑到了水里,她不想讓他看見。
她給了他一張紙,上面寫著∶那是母親作了主,要我另嫁他人……
他收起了那張紙,走向湖岸,在月光中,他看見湖心有一朵睡蓮,他游了過去,卻無法接近。他說∶我想去拜訪那朵睡蓮,可是沒有能做到。
他離開時,她說,你永遠不會再來了。
他回說,永遠不會了。
我依稀記得初讀感覺,少年性癡呆,轟然咽下口水。
那時我的喉頭正在發育,偶爾做個不穩定不確切的春夢,愛情,似乎還遙遠,其實已經迫不及待了,我在筆記本子上摘抄小說里面的詩句∶今天,只有今天/我是這樣美麗/明天,啊明天/一切都成過去/只在這時刻/你還屬于我
那時我喜歡記筆記,暗自為將來的戀愛打些基礎,我想著,回頭不要像男主角這樣惆悵,必須掌握主動,必須表白,必須……事實上,心想事成的事情并不多見,情愛也是如此。辜負,或者被辜負,錯過,或者過錯,許多尋死覓活的事,漸成波瀾不驚的往事。
我常常想起《茵夢湖》。它沒有起伏情節,就像我們庸常的愛情生活,我記得其中很多詩意的描寫,都是一些尋常事物,因為情愛,它們染上不同凡響的意義,如同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其實,不關花什么事,也不關鳥什么事。就像那一朵睡蓮,分明是一朵睡蓮,真的僅僅是一朵睡蓮?
也許,我們都有這樣半明半暗的惆悵和念想,天光人影的徘徊。睡蓮,只是隱喻。回頭看,那些并沒有和我們同行的男子和女子,和山川,和煙雨,和心跳,和嘆息,一點一滴流成一條河。也許,想著抽刀斷水,畢竟東流流去。
總有一條路通往茵夢湖,相見或不相見,總是要接近一點,不驚,不喜,然后,走開,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