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陪嫁

硯清

1.送車

這天，武漢市的陶慧榮慷慨解囊，買回一輛轎車，準備作為女兒顏小凌出嫁時的陪嫁送給她。

顏小凌是陶慧榮的獨生女兒，大學畢業后在一家制藥廠做技術員。準女婿倪濤與女兒是大學同學，做著一份普通工作，收入不高，父母又在江西農村。

起先，陶慧榮是不同意女兒和倪濤交往的，嫌他家窮，可架不住女兒再三堅持，最后還是同意了，但要求倪濤必須在武漢買一套房。

倪濤和顏小凌拿出他們僅有的十幾萬元積蓄作為首付，按揭買下了一套三室兩廳的商品房。一想到女兒女婿也可以號稱“有房有車”了，陶慧榮就感到臉上有光。

轎車由銷售公司來人送到家后，陶慧榮打電話把這個喜訊告訴了女兒。顏小凌和倪濤急忙趕回家，看到這輛嶄新的轎車，兩人高興得手舞足蹈。顏小凌膽小，不敢學開車。陶慧榮把手一揮，爽快地說：“就由倪濤學開車，以后讓他給我們當專職‘車夫。”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國慶節長假，顏小凌與倪濤舉行了隆重的婚禮。聽見別人稱倪濤是“有房有車族”，陶慧榮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感覺這輛車為自己掙足了面子。雖然這輛車花光了她與老伴多年來的積蓄，但她還是覺得值。

婚禮一結束，倪濤和顏小凌就把收到的3萬元禮金全都拿去還了房屋裝修款。他們還欠著銀行15萬元貸款，準備過幾年苦日子，爭取在三年內還清房貸，然后再要個孩子。

小兩口這樣美好地憧憬著，沒想到私家車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卻接踵而來。

買車不久，油價便飛漲，倪濤每月再怎么節省，汽油費也得五六百元，外加停車費、保險費等五花八門的費用，平均每月光花在這輛車上的支出就不低于1000元，這對月收入不到3000元的倪濤來說，的確有些勉為其難。他每月還房貸就得1500元，養車后一下子就捉襟見肘了。妻子顏小凌又是個“月光族”，每月2000多元工資，除去生活開銷，就只剩幾百元了，還不夠她上美容院和買化妝品，小兩口時常為錢發生爭吵。

更麻煩的事還來自岳母，陶慧榮見以前的很多老同學家里都有了私家車，她想，自己當年還是他們的領導，怎么能輸給他們呢，買車送給女兒女婿，還不等于是自己有了車呀。因此，她三天兩頭地要倪濤開車帶她出門拜訪老朋友、出門游玩，這無疑增加了養車的費用。

為了節省養車開銷，倪濤變得摳門起來，除自己上下班和偶爾接送顏小凌之外，平時能不開車就盡量不開車，對岳父母要用車，他也不再跑得那么勤了。陶慧榮有幾次要用車，他都以工作忙為由推托。這下，陶慧榮對女婿有了看法，就向女兒投訴。顏小凌是個急性子，回家就與倪濤“開戰”。小兩口的矛盾就進一步加深了。

2.矛盾

清明節，陶慧榮要帶全家人回老家看望住在鄉下的父母。倪濤只好開車送他們回去。可來回600多公里路程，光汽油費就耗費了280元；外加繳納各個站口的過路費、過橋費，送給顏小凌外祖父母和鄉下親戚的見面禮，回鄉下探親一次，就花去了他近千元，他心疼死了。

陶慧榮過去當領導指揮人慣了，她根本不問倪濤，就對老家的親戚們大手一揮，當眾夸下海口：“只要你們到省城，我就派女婿開車陪你們玩兒，費用他包了。”

倪濤聽了心里很不舒服，感覺岳母對他不夠尊重，太好面子了，如果這些窮親戚到武漢后都要他開車相陪，那豈不“賠得大”了！

一天，陶慧榮又想乘私家車回鄉下，倪濤一口回絕。顏小凌有些不解：“你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連我媽的話都不聽？”

倪濤理直氣壯地說：“我弄不明白，你媽從武漢回通山，既有汽車又有火車，沒什么不方便的，為何非要我開車送呢？你知不知道，上次就因為送你們回老家一趟，我花了近千元。還有，我們單位競爭激烈，我工作壓力很大，哪還有精力總送她回鄉？你就不怕我出事故？”

顏小凌也能體諒丈夫的難處，但是母親要用車，做女兒的再難也得遷就，只得好言相勸：“我也知道我們目前的經濟狀況，但你也應該替我媽想想，她已是60歲的人了，當了一輩子的干部，坐公車坐慣了，沒車接送就覺得沒派頭，難道你就忍心讓她長途跋涉，自己搭車來回顛簸？再說，車是她老人家省吃儉用買來送給我們的，你送送她都不行？”

一提到車是岳母送的，倪濤心中就窩火。以前沒車的單身日子，不知過得多舒坦；現在有了車，反而成了家庭累贅。他氣急敗壞地回敬道：“你以為你媽送給我們一輛車，我就得感激涕零？就該無條件服從？告訴你，我可不是你娘家人的車夫，任憑他們使喚！”

見丈夫說得如此過火，顏小凌委屈得直掉淚，她毫不客氣地說：“姓倪的，你給我聽好了，我媽是看重你，才送車給你的，你卻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如果你認為這輛車使你不堪重負，就請你把車開回去，還給我媽……”

“開回去就開回去，我早就不想開這輛破車了，看你們家誰有本事養這輛車。”

倪濤立馬把車開到岳父母住的小區。顏小凌兀自上樓，對父母說：“做女兒的無能，養不了車，你們自行處置吧。”

陶慧榮萬萬沒想到，好心送給女兒女婿的車竟然被退了回來，這可不同于買件小商品，這輛車可是掏空了他們的家底了呀！再說，以后這車老停在小區沒人開，豈不讓街坊們笑話。她只得求女兒：“小凌，既然倪濤不愿養車，你趕緊去考個駕照，這車以后就由你來開，好嗎？”

顏小凌連連搖頭：“媽，您不是不知道，我連騎自行車上街都不敢，哪還有膽量開汽車？您就把車轉讓給別人算了。”陶慧榮一時也想不出好主意，只好收下車，將它暫且停放在小區花園里。

一個星期后，小區的保安員見這輛車長時間停在花園里無人駕駛，就找上門要求陶慧榮每月交300元，把車停進車庫。陶慧榮只得照辦。不久后，有關部門又來電話催她去繳養路費和車輛年審費，陶慧榮不禁也犯難了，她與老伴每月的退休金合起來不過3000元，如今這樣平均每月被車白白耗去幾百元，如何是好？

陶慧榮來到二手車市場打聽，得知像她那樣九成新的車在二手市場最多也只能按七折出售，賣個八九萬元。陶慧榮舍不得白白丟掉好幾萬元的購車款，只得打電話同女兒商量：“小凌，以后我和你爸幫你們出一半的養車費用，車還是像從前一樣使用，你看怎么樣？”

顏小凌阻止母親說：“媽，私家車是個奢侈品，不是我們這種收入的人家能養得起的，您就省省心處理掉吧。您手中有了錢，以后出門打的就是，何必看倪濤的臉色呢？”

“話可不能這樣說，”陶慧榮苦苦做女兒的思想工作，“這輛車轉讓給外人，就會損失五六萬元，你們目前養車有困難是暫時的，等你們有了錢，還不得照樣買車？我看就這樣定了，你讓倪濤來把車開回去，以后我們各出一半養車費，準行。”

顏小凌只得把母親的話轉告丈夫。倪濤爽快答應了，有車總比沒車好，何況岳母還肯幫他出一半的養車費呢。

春節，倪濤被單位評為先進工作者，比往年多發了2000元獎金。他決定趁這個假期開車回老家接父母來武漢過年。

接來父母后，倪濤開車帶他們參觀了市內的許多風景名勝。二老高高興興玩了一個多星期，倪濤又開車把他們送回家鄉。

顏小凌見丈夫對公婆如此孝順，對自己的父母卻處處摳門，心里就有氣。等正月十五與父母一起吃元宵時，她當著倪濤的面對父母說：“爸，媽，從下個月開始，你們就不用給我們交養車費了，今年我和倪濤的工資都漲了好幾百元，您不必像以前那樣每月幫我們出400元養車費了，就當是我們孝順你們吧。以后用車招呼一聲，我保證倪濤隨叫隨到。”說完，她還故意問倪濤，“是不是這樣？”礙于情面，倪濤只得點頭稱是。

3.爭吵

回家后，小兩口為此事爭得面紅耳赤。倪濤說：“你讓爸媽不交養車費，事先也不同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顏小凌說：“虧你說得出口，你父母沒出一分錢買車，倒有資格坐免費車；我父母送你一輛車，你還要讓他們出一半養車費。你這樣做，眼里哪還有我？”

倪濤急忙分辯：“我父母在老家操勞一輩子，從沒進過城，我這次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帶他們進城看看，你就眼紅了？你父母長年生活在我們身邊，每次出門都是我開車護送，還要自掏腰包付油費，我一個大男人成了他們的專職隨從，難道讓他們出一點兒養車費，你也覺得過分？”

倪濤越說越有理，顏小凌氣得提高了聲音：“不說了，不說了！如果父母要用車你敢違抗，我們就離婚！”

倪濤只好妥協，但已是怨言滿腹。

7月，陶慧榮和老伴想到武當山游玩，就打電話給倪濤，說想要他開車送他們去。可是這段日子，倪濤正加班加點地忙業務，實在抽不出時間，他就推托道：“爸，媽，如果你們真想去武當山游玩，我可以替你們去報名參加旅行團，這樣既方便，又可以節省開支。”

陶慧榮以為是他們這半年沒交養車費，女婿又不愿開車送他們了，就趕緊打電話向女兒訴苦：“小凌啊，倪濤是不是對我們沒出養車費有意見啊？這次的汽油費和過路費就由我們出吧。我與你爸年歲大了，行動起來不方便。你再跟他說說，行不？”

顏小凌連忙安慰父母：“你們放心，我一定說服他這個周末帶你們去武當山。”

下班后，倪濤開車來接顏小凌回家。顏小凌見了他就一頓奚落：“倪濤，你怎么這么小心眼兒，就因為我爸媽沒給你交養車費，你就可以把我媽的話當耳邊風嗎？當初要是能看清你是這種小男人，我說什么也不會嫁給你呀！”

妻子開口就拿離婚威脅，倪濤十分生氣：“怎么，后悔了，真后悔了現在還來得及，你趕緊找個有本事的男人開車伺候你媽吧，我還真不想開這車了！”

顏小凌氣急敗壞地說：“那好吧，既然你這樣說，就把我和車都送回娘家去，我們分道揚鑣！”接著她命令倪濤，“掉頭，回我媽那兒！”

倪濤無奈，只得把口氣軟下來：“誰會開誰開，我才不愿到你娘家去丟人現眼呢。”說著，他加大油門朝自家的方向駛去。

顏小凌打小就被父母嬌寵慣了，喜歡使性子，她抓住方向盤，非要倪濤掉車頭……

兩人把方向盤奪來奪去，他們的私家車在一個拐彎處沒能把握住方向，一頭撞到路邊的一堵廢墻上，顏小凌臉部受傷……

經歷了這場車禍，兩人都重新審視起自己的婚姻。

顏小凌認為，自己的婚姻已出現裂痕，雖然父母贈送的私家車是矛盾的導火索，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兩人不同的成長經歷，形成了他們不同的生活觀和消費觀，這種區別短期內是難以消融的。她想到了離婚。

倪濤覺得婚后的日子過得疙疙瘩瘩，根源在于顏小凌是獨生女，打小就被父母嬌寵壞了，他難以伺候這樣的嬌小姐和她的父母。他也有了離婚之意。

兩人交流了彼此的觀點，最后決定協議離婚。

不久，顏小凌和倪濤到區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