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星宇
2016年5月初,我從紐約去華盛頓,上一門關于外交學的暑期課程。因為課程只有一個半月,又覺得租房太貴,我便投奔了上復旦時的老同學阿亮。
阿亮在華盛頓讀研,和我一樣也是一名“廳長”——客廳之長。好在他租住的客廳富余出一張氣墊床可供我借住一陣。
不得不說,氣墊床比小時候我在上海鄉下奶奶家睡的鋼絲床要舒服不少,起床的時候背上不會留下條條印記。只是,每天夜里氣墊床總會悄悄漏些氣,以致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是塊培根蛋,被夾在一塊可口的三明治里。
我與阿亮分享的,除了客廳,還有一樣的“苦大仇深”。我們本科都畢業于復旦大學國際政治專業,畢業后也都來了美國讀研,還都繼續學了跟政治學相關的專業。大多數人聽到“國際政治”的時候,都會表現出一臉的“不明覺厲”,一些長輩還會說幾句“以后肯定是當官的料”之類的鼓勵話。

可真實情況是,我們每天課上與教授、同學聊的都是“中東”“南海”“朝核”等國際大事,課后卻發現連一份有工資的實習或兼職都難以尋覓。兩個已經大學畢業的“有志青年”,面對經濟不能獨立、生活不能自理的悲慘現實,每天只能過得異常清淡,總想著能省一點兒是一點兒。
所以,那個時候暑課結束想回國的我,最著急的事兒就是找個活動,蹭張機票。
蹭機票難嗎?難,畢竟讓人白白替你付萬把塊錢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這個機會多元的年代,只要你用心去找,會發現還真有不少好心人愿意為你的折騰買單。
于是,在“假裝”學術精英報名了一個田野調查營,又“偽裝”成商界奇才申請了一個短期的MBA(工商管理碩士)項目后,我對免費機票的渴望,又幫我在一位主持人老師的朋友圈里發現了江蘇衛視《一站到底》選手招募的機會。
其實,我之前并沒怎么看過《一站到底》這檔節目,對“2016世界名校爭霸賽”這幾個大字更是毫無感覺,吸引我全部注意的只是招募文案末尾的“提供往返機票”6個小字。于是,我迅速報了名,并很快把這件事兒拋在腦后,去準備另外兩個項目的面試了。
三周之后,當我被田野營和MBA項目無情拒絕,正打算不甘心地自掏腰包買機票的時候,卻收到了《一站到底》編導的視頻面試邀請。
還記得,我就是被夾在阿亮的氣墊床上參加的視頻面試。
當時,我一口氣連續探討了“認識自己”與“認識世界”的兩大命題——先講了自己的經歷,又回答了100道知識題。不用聊學術創新,不用聊商業模式,我極其放松地跟編導們傾訴了我希望講好中國故事的遠大理想和當前“地命海心”的悲慘遭遇——“吃著地溝油的命,操著中南海的心”。
或許是出于同情,或許是意猶未盡,編導們跟我聊著聊著就開始笑得合不攏嘴,讓我有一種自己可以諧星出道的錯覺。大概這就是網上說的,“我講的都是人生,無奈你卻聽成了段子”。
而那100道知識題更是讓我喜出望外,當年高三的時候,為了準備復旦自主招生“千分考”,我用了近三個月死記硬背了各種“冷知識”。“千分考”是復旦大學很有意思的自主招生考試,共考查10門課,有200道選擇題,共計1000分。你要在3個小時內,在不用計算器的情況下答對百分之八十,以證明你有接受博雅通識教育的潛力。
再后來,為準備“國考”——國家公務員考試,我還有過一段被關在酒店的培訓班里三個禮拜,每天不間斷備考的經歷。那三個禮拜,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極致“宅男”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只剩下學習。但也是那三個禮拜,讓我對公務員考試有關申論與行測的基礎知識掌握得滾瓜爛熟。
誰能想到,當年為準備“千分考”和“國考”花費的時間,會在幾年之后,在這100道知識題上派上用場。一個星期之后,我接到正式通知,確定可以參加《一站到底》節目的錄制。終于,我順利蹭到了紐約至上海的免費往返機票。
在《一站到底》上獲得“世界名校爭霸賽”的冠軍后,我被問到最多的問題是:“你怎么會想到參加《一站到底》?”
是的,就為了蹭一張機票。
生活中太多的成功與幸運其實都不來源于我們的精心策劃,真實的奮斗遠不像勵志書里說的那么目標明確。
在這廣袤的天地間,我們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的存在,就像路燈下的小螞蟻,我們看不清,也不可能看清遠處的道路,我們只是在迷茫地前行著,胡亂地嘗試著,我們可能被站在更高處的人們嘲笑,被他們指手畫腳,于是我們焦慮不安,于是我們踟躕不前。
但其實,我們完全不用擔心。因為正是在這每一次的迷茫前行與胡亂嘗試中,我們才慢慢構建出了自己的世界方圓,尋覓到了屬于自己的幸運與獎賞。
如果說贏得《一站到底》是我這幾年經歷的一次大幸運,那我想很自豪地說,讓我與幸運相遇的,是最庸俗的理由和曾經最迷茫的折騰。偉大是不留神才能產生的境界,這些不經意的幸運,都源于那些年不具名的折騰。
過去,每次買完多次轉機回國的折騰機票后,總有小伙伴眨著大眼睛問我為什么不直飛。
以前,我總會絞盡腦汁想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想去看看哪兒哪兒的秋天,想去逛逛哪兒哪兒的免稅店。以后,我一定淡然地笑笑,然后低頭懟回一句:“因為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