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應該成為他自己

吳穎

孩子的未來會怎樣，是所有家庭的原始命題。太多的家庭為此支付著昂貴的學費，對此寄予著極高的期待，也因此焦慮不安。小鷹毛頭的家也一樣。但慶幸的是，毛頭最終成了他自己。

《毛頭小鷹》是由美國的羅勃·卡魯斯撰文，荷西·阿魯哥和亞莉安· 杜威繪畫的一本繪本。故事寫的是小鷹毛頭很喜歡表演，白天表演個不停，晚上表演個不停，媽媽認為毛頭很有天賦，給他上了很多表演課，希望他將來成為演員或戲劇家。爸爸則給毛頭買來了假扮醫生和律師的玩具，希望他將來成為醫生或律師。而毛頭呢，他既討媽媽的歡心，也討爸爸的歡心，他跟著媽媽上表演課，還學踢踏舞，他還演了一出描寫兩個從沒見過面的醫生和律師的戲——因為毛頭一個人得演醫生和律師兩個角色。

毛頭的爸爸說：“毛頭以后長大了，一定是醫生或律師。”毛頭的媽媽說：“毛頭以后長大了，一定是演員或戲劇家。”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毛頭長大了，做了一名消防員。繪本在這里戛然而止，給讀者留下了回味和思考。

給孩子一個端正的人生價值觀

和這本繪本好玩、有趣的故事比起來，我認為它更會對孩子產生積極的心理暗示。在一些成人的意識里，價值觀的取向一個是權勢，一個是金錢，好像只有當官、有錢才是成功的人生，但這種價值觀對更廣大的普通人的生存價值顯然是一種輕視。這本繪本的可貴之處就是在于告訴孩子，消防員和演員、戲劇家、醫生、律師一樣，都只是職業的一種，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值得尊重，都很“酷”。

繪本所表現的這種思想，其實更是在幫助成人讀者進行反思性的思考。我們能夠接受自己的孩子不當律師、醫生、演員、戲劇家，而去做一名消防員這樣的人生選擇嗎？我相信，這是對我們的人生價值觀的嚴苛的考驗。

但是，一個社會，如果不能倡導多元的價值觀，不能倡導最廣大的普通民眾所能擁有的幸福觀，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就是不端正、不健全的。在這樣的社會里成長的孩子們，其成長就必然是極其艱難的，他們的生命意志會被壓抑、扭曲，從而活得沒有充實感、幸福感。

這樣的思考可以說對整個社會都是一種考問。因為，一個社會，只有給所有的職業、所有的人以尊重和尊嚴，才能保證普通人的人生幸福感。

聽憑內心的召喚，才能做真實的自己

在我看來，這本繪本還在鼓勵孩子們按照自己的愿望成長，傾聽自己內心深處的召喚。

毫無疑問，在這個故事里，毛頭小鷹最后是聽憑自己內心的召喚，做了真實的自己的。這對家庭教育是一個深刻的啟示。

要使自己的孩子能夠做真實的自我，父母必須具有兒童本位的兒童觀，具有兒童本位的教育思想。我曾在《經典這樣告訴我們》一書中談到什么是兒童本位的兒童觀。“何為兒童本位的兒童觀？不是把兒童看作未完成品，然后按照成人自己的人生預設去教訓兒童（如歷史上的教訓主義兒童觀），也不是僅從成人的精神需要出發去利用兒童（如歷史上童心主義的兒童觀），而是從兒童自身的原初生命欲求出發去解放和發展兒童，并且在這解放和發展兒童的過程中，將自身融入其間，以保持和豐富人性中的可貴品質，我將這種形態的兒童觀稱為兒童本位的兒童觀。”

父母有父母的期待，孩子有孩子的理想。如果兩者出現了分歧，父母應該怎么辦？孩子的人生屬于誰？應該由誰來做主？

我在電視中曾看到記者對一個中國游泳選手的采訪。那位選手在國際游泳大賽中獲得了冠軍。記者問他是不是很喜歡游泳，他說，從小就不喜歡，是爸爸逼他練習的。記者又問，那你現在獲得了世界冠軍，是不是很感謝你爸爸。他說，不！我這個冠軍是為我爸爸得的，從明天起，我就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可見，按照別人的愿望生活，哪怕表面看起來很成功，但并沒有內心的充實感和幸福感，也沒有完成感。孩子只有找到了真實的自己，才會覺得人生并未虛度。

融洽的家庭關系，是孩子成長的沃土

但在這本繪本中，我們可以看到小鷹毛頭和父母的關系是非常融洽的。在故事一開始我們就可以看到一個有趣的“反轉”—毛頭說：“我是孤兒，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我沒有半個親人。”翻到下一頁，是爸爸的話：“說什么傻話！你當然有爸爸。”再翻到下一頁，媽媽說：“也有媽媽。”可以看到，爸爸媽媽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在一起，而且和毛頭有肢體接觸，不是抱著他，就是舉著他，親子關系非常親密。所以，后面的情節才順理成章，即使父母對毛頭各有很高的期待，還給他安排了很多“課外班”，但因為他們之間有著良好的親子關系，毛頭并不叛逆，也不反感，他既去上媽媽安排的表演課討好媽媽，也用自己喜歡的戲劇形式扮演醫生和律師討好爸爸，但是最后當他選擇當消防員時，也非常神氣自在，可見并沒有受到來自父母的阻力。這也許反映了一種常見但又呈良性發展的家庭關系：父母對孩子有很高的期待是正常的，為孩子安排了各種各樣的學習機會也是應該的，但是父母并不干涉孩子最后的發展方向;而孩子呢？因為信任、喜愛父母，也不會對父母的期待和安排為抗拒而抗拒，而是滿心歡喜地享受這些安排，但最后依然堅持自己的主張。其實，讓孩子做真實的自己，并不是對孩子放任自流，聽之任之，我覺得父母應該好好思考怎樣根據孩子的發展特點提供幫助，助孩子的成長一臂之力，可能才是對父母更大的考驗。我想毛頭會成為消防隊員中最會演戲的，而且業余生活中依然對表演充滿熱情，并享受其中。這就是真實的他自己。

朱自強

學者、翻譯家、作家。中國海洋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兒童文學研究所所長。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副會長。出版有《朱自強學術文集》（10卷）以及《兒童文學概論》《親近圖畫書》等個人著作10多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