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場福爾摩斯”的幕后故事

如何精準找到火災源頭？只因有這樣一群人存在——火災調查員。他們被稱為“火場福爾摩斯”，是大火撲滅后最早進入現場的人，在煙塵彌漫的火災廢墟中搜尋證據還原真相，也是在火災事故認定書上書寫答案的人。

一片焦黑之中，如何精準找到火災源頭？只因有這樣一群人存在——火災調查員。他們是大火撲滅后最早進入現場的人，也是在火災事故認定書上書寫答案的人，他們被稱為“火場福爾摩斯”。在煙塵彌漫的火災廢墟中搜尋證據還原真相，聽上去神秘而又酷炫，卻是業內公認的“臟活”。在那些火災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白煙中藏著秘密

去年8月2日凌晨5時，寶山區通南路310號一家電動自行車行燃起熊熊大火。經全力撲救，6時02分，火勢被控制。火災造成5人死亡，其中包括2名孩子。慘劇震驚全市，上海市消防救援總隊火災調查處處長張曉峰擔起了弄清火災起因的重任。

其實，一聽說是電動自行車行火災，張曉峰心里已經有了一些判斷：可能是電池違規充電所致。但要下結論，還需要實打實的證據。據唯一逃生的小工回憶，半夜發現火災跑下樓時，一片漆黑中隱約看到工作區白煙滾滾，還有火光冒出。這一證言，使起火點范圍大大縮小。

白煙中有什么奧秘？“這是典型的鋰電池起火特征。”張曉峰說，鋰電池內部有電解液，一旦熱失控，電解液自燃汽化，電池鼓包破裂，飽含水汽的白煙噴射而出，隨后在很短時間內就會有火光出現。

心中有底之后，張曉峰和同事對火場又進行了有針對性的調查，發現了不少新加工的鋰電池。當天起火的電池很可能就是在半夜充電時發生故障起火。為了萬無一失，這些鋰電池被送到天津消防科研所進行鑒定檢查。張曉峰他們又通過大量現場勘驗，排除了人為縱火、電氣故障引燃等因素，最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制鋰電池違規充電。

金屬片與死老鼠

這起電動自行車行火災后果嚴重，還掀起了全市上下火災隱患大排查整治的序幕。但在張曉峰眼中，其調查過程并不復雜。相比之下，另一起同樣在上海引起強烈反響的火災，卻令他和同事們幾乎耗盡心力。

那是2013年1月6日晚8時，位于浦東的上海農產品中心批發市場突發大火。火災奪走6條人命，重傷10余人。徹夜撲救之后，在被燒毀的市場里，可以看到活魚都成了“烤魚”。

通過外圍調查詢問目擊者，調閱監控，火調專家們一步步接近核心的起火點。“最初的煙是從一家南北干貨店里冒出來的，但具體是什么原因導致起火，卻始終沒有答案。”

整間店付之一炬又被水澆，只剩下滿地碎末殘渣。張曉峰和同事們來回勘驗，始終不得要領。最終，他們決定用笨辦法：將滿地殘渣粉塵全都打包，每一袋都標好收集位置，然后用篩子一點點地篩，尋找那些湮沒在微塵里的證據。

這是水磨工夫，浦東消防部門十多人，整整篩了3天。在十幾麻袋的灰渣中“披沙揀金”，才終于有了結果：一枚細小的金屬片，上面有一個電擊熔痕。提取金屬片的地點很快被確認，是墻邊的一個角落。更意外的是，火調專家仔細清理這個區域后，發現邊上十多厘米下的廢墟里，有一只燒死的小老鼠。一個推斷就此產生：老鼠碰松了插座，接觸不良導致電阻過大，產生電火花，引燃了可燃物。

火災原因查明，但一切還遠未結束。這場大火過火面積近20000平方米，4000多平方米的商鋪被燒毀，火災原因雖然重要，但商戶們更關注的是損失賠償。火調專家們便還要清算出批發市場里面被燒毀的林林總總的商品。最后，整個火場調查工作持續兩個多月才結束。可以說，每一位火調員都身心俱疲。

真假難辨的證言

今年40歲出頭的張曉峰畢業于中國人民武裝部隊學院火災調查專業，是科班出身。在他眼中，火災調查是一門實踐性非常強的學科，對各種知識儲備的要求也很高。燃燒學、金相分析、流體力學、化學分析、電工學、照相繪圖、甚至犯罪心理學等都要有所涉獵。

比火場更復雜的是人性，火調員需要面對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案子不是現場勘驗出來的，而是做筆錄查出來的。這其中，一起兒童玩火引發的火災令張曉峰印象尤為深刻。

2014年2月4日10時52分，寶山區民科路一廠房發生火災。13時07分，火災即將被撲滅時，失火廠房突然發生坍塌，造成寶山消防支隊羅店中隊兩名消防戰士被埋，壯烈犧牲。

張曉峰懷著無限悲傷參與了此次火災調查。現場很多痕跡都被破壞了，但火調專家們徹夜調查后還是把起火點鎖定在車間和倉庫間一塊雨棚下的堆物上。

當時，火災的目擊者是住在附近的一對爺孫，但通過詢問，張曉峰總覺得他們的證言有些不對勁。在排除了電器火災、煙花爆竹引燃、報復縱火等原因后，小孩玩火的可能性在張曉峰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當時問他們火災發生時在干什么，老人說在陪小孩看電視。但仔細詢問看什么節目，哪個頻道，幾點到幾點時，他們的答案卻和節目單根本對不上。”張曉峰決定，再給小孩做個筆錄。張曉峰精心設計了問題，同時向孩子的父親交代了法律和紀律，要求父親坐在孩子的背后，不和孩子產生眼神交流，問詢過程中沒有得到允許不能和孩子對話。

最終，孩子承認，是自己用打火機燒毛毛蟲時點燃了大火。

無法判斷起因的火災

“我們為火災中的逝者討回公道，也希望生者汲取教訓。”今年3月24日凌晨3時，浦東一處民居發生火災，過火面積僅1平方米，卻造成了2人死亡。

這起火災是一位下夜班的居民發現的，他看到一樓一戶人家的窗戶在往外冒煙，就報了警。消防戰士破門而入時，門口躺臥著兩名年輕男子，看來是爬行至此，但都已經死亡。從現場痕跡來看，事發時兩男子一個睡在臥室的床上，一個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起火點就在客廳的沙發和茶幾這一塊區域。

“只有1平方米的過火，為何導致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死亡？”火調處副處長周明川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是一起謀殺案？尸檢發現，兩人都是死于火災的吸入性窒息，而且兩人體內酒精含量極高。

遺憾的是，火災現場的勘察始終無法判斷起火原因。周明川認為，很可能是睡客廳的男子醉后吸煙引起火災。“吸煙引起的火災，煙頭往往是永遠找不到的。不是被火燒掉，就是被水沖掉了”。

（《新民晚報》2019.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