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奇：“大國囚徒”的七年奇幻之旅

一個并未被囚禁的人，如何在一個房間里度過漫長的7年？他經常保持清醒長達二十多個小時，直到因疲憊而崩潰。由于擔心被監視，無論如何都要把窗簾拉上，他深信“美國有很多人要我死”。

朱利安·阿桑奇，被視為美國的“國家公敵”“讓美軍最害怕的男人”，一度被視為檢測西方新聞自由邊界的風向標，如今，他成了大國政治的棄子。

這是一場美國、厄瓜多爾、英國、瑞典、俄羅斯等國曠日持久的博弈。七年的僵局，在2019年4月11日被打破，阿桑奇被六七個倫敦警察硬生生地架出厄瓜多爾駐英大使館，這個他7年來寸步不離的地方，曾給了他7年的安全感，幫他擋掉橫加的牢獄、引渡甚至死刑，如今，連這處避難所也要把他掃地出門。

美國的“國家公敵”

阿桑奇是不是英雄有爭議，但他肯定是一名戰士。在他的人生中，充斥著攻擊與被攻擊的戲碼。

他于2006年創建“維基解密”網站，一個非盈利的互聯網媒體，并在2010年曝光了美國政府有關阿富汗戰爭與伊拉克戰爭的483562份秘密文件。美軍濫殺平民、誤傷友軍，虐囚阿富汗當地男童為美國大兵提供性服務等內容，引起輿論嘩然，美國的國際聲譽也因此受損。

美國自然不會善罷甘休。2010年11月20日，瑞典檢方指控阿桑奇性侵兩名女性。就案發時機看，阿桑奇剛剛公布了391832份美軍伊拉克戰爭文件，因此不乏有輿論質疑，這是美方“做局”，以求引渡他。

是真有其事還是潑來的臟水？阿桑奇以更大范圍地披露美國機密文件以作回應。2010年11月29日，他曝光了美國44年間的25萬份機密文件。第二天，瑞典檢方便對他發出紅色通緝令。他否認所有罪名，拒絕前往瑞典接受調查，理由是可能被引渡至美國，遭死刑判決。

但他不愿意做逃犯，2010年12月7日，他在倫敦向英國警方投案自首，并在12月16日，交了24萬英鎊的保釋金后，被批準保釋。2012年5月，英國最高法院裁定，可以引渡阿桑奇至瑞典。不甘于束手就擒的他，選擇走進厄瓜多爾駐英大使館尋求庇護，因為他知道美厄關系已經持續緊張多年。果然，厄瓜多爾時任總統科雷亞承諾“會為阿桑奇提供無限期的政治庇護”。

寄人籬下的日子

7年來，阿桑奇未踏出使館一步，每天只能通過窗戶看看外面的世界。起初，門外還有倫敦警方派出的24小時輪換的警察監視他。2015年，由于經費緊張，倫敦警方撤走了盯梢的人。

但明哨易躲，暗哨難防。從他入館開始，厄方在所有阿桑奇的活動區域都安裝了攝像頭，最初是為了保證他的安全，后卻演變成對他的全方位監控。三名安保通過監控畫面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還會每月上交一份他和訪客的溝通筆錄。阿桑奇對此心知肚明，可他唯一能做的防范是，當傳遞機密信息時，不說話，寫在紙上，用手蓋住，或是打開水龍頭，用水聲掩蓋對話，以免遭人竊聽。

常人無法想象，一個并未被囚禁的人，是如何在一個房間里度過漫長的7年。他經常保持清醒長達二十多個小時，直到因疲憊而崩潰。由于擔心被監視，深信“美國有很多人要我死”的阿桑奇，無論如何都要把窗簾拉上。而由于長期曬不到陽光，他的牙齒和骨頭都存在問題。

但這并不妨礙他干預大國政治。他借助網絡遙控“維基解密”，讓美國中央情報局陷入尷尬：谷歌、微軟、蘋果等企業被指與情報機構同流合污，監控美國人的手機、電腦和智能電視。最著名的莫過于2016年的“驚爆十月”：該網站公布了數萬份文件，讓正在與特朗普火拼美國總統職位的希拉里顏面掃地，以至于影響了美國總統大選投票結果。

阿桑奇的種種行徑，間接地把厄瓜多爾和他國的關系推上火坑，這也遭致了厄瓜多爾對他的限制越收越緊。2018年3月，阿桑奇被大使館斷網，與外界的電話聯系也一同被切斷，還對他使用了電子干擾器。除了律師之外，他的朋友和支持者被禁止探望。使館警告阿桑奇不要“干預其他國家內政”、從事“有害厄瓜多爾與其他國家良好關系”的活動，否則可能遭“驅逐”。

解除庇護的最后一根稻草

2017年，莫雷諾當選厄瓜多爾新總統后，多次在公開場合把阿桑奇稱作“歷史遺留問題”和“尷尬存在”。2019年2月，莫雷諾的政敵與厄國媒體先后從匿名消息源處收到莫雷諾受賄相關資料。厄瓜多爾國民代表大會隨即展開腐敗調查。莫雷諾指責是“維基解密”組織所為，證明阿桑奇依然在干涉他國內政。4月11日，厄瓜多爾撤銷了對阿桑奇的政治庇護，取消了他的厄瓜多爾國籍。于是，使館大門敞開，受邀而來的倫敦警方，以“違反2012年6月29日簽發的逮捕令”為由架走了阿桑奇。

“當你被給予住處、得到照顧與食物時，你不能對房子的主人倒打一耙。”莫雷諾的矛頭所向，其實另有考量。美國《華盛頓郵報》揭開了他打的小算盤，近年來原油和其他出口商品價格下跌，使得厄瓜多爾經濟陷入衰退，莫雷諾不得不尋求外部援助，向美國示好、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換取貸款。

在阿桑奇被捕后，圍繞著阿桑奇的多方博弈激烈起來。美國總統特朗普稱：“我對‘維基解密一無所知。這不關我的事。”2016年競選期間，“維基解密”的曝光，讓特朗普樂不可支，并說“我愛‘維基解密”。而澳大利亞總理斯科特·莫里森則稱，澳方無意介入阿桑奇案件，因為“那是美國的事，與澳大利亞無關”。意大利負責外交事務的副國務卿則呼吁其“英國朋友”釋放阿桑奇。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對逮捕阿桑奇表示譴責，稱“民主之手掐住了自由的喉嚨”。瑞典檢察院稱，暫時無意重新審理阿桑奇的強奸案，“我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被捕”。

被捕，只是讓阿桑奇從一個籠子搬到了另一個籠子，在國際政治大人物的煙霧彈和外交口徑下，阿桑奇的奇幻漂流往何處走，撲朔迷離。這名以曝光美國丑聞聞名世界的“維基解密”創始人的命運，牽動人心。

（《參考消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