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皮安全帽”事件

竇師傅最早發現安全帽有問題，是在工地干活的時候，他不小心滑倒，一頭撞在了鋼管上。看到安全帽裂開一個洞，他才意識到頭頂的安全帽并不安全。拍視頻的時候，他就覺得有意思，沒想到會引發全國關注，也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

今年4月上旬，48歲的農民工竇師傅用手機拍下一段“工人和領導安全帽對比”的視頻。兩頂安全帽在用力對撞后，工人戴的黃色安全帽直接裂開，領導戴的紅色安全帽則完好無損。

他把這個視頻發在了自己的短視頻賬號上，經過幾天時間的發酵、傳播，“脆皮安全帽”引發社會廣泛關注。

4月17日，應急管理部官微發聲：“如果連工人的安全帽都不安全，又怎么能夠實現生產安全呢？”風波之下，竇師傅的平靜生活如同劣質安全帽一樣被打破。

“有家的地方沒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沒家”

事發前，竇師傅在青島當瓦工，一個月的收入在七八千元。但不是每天都有活兒干，下雨結冰天、停工待料期，他只能閑著。

竇師傅家幾年前剛蓋了兩層新房，一共住著五口人。他的大兒子28歲，是工地小工，每天收入150元左右;女兒12歲，正讀小學五年級;小兒子5歲，剛剛上幼兒園大班。

竇師傅出門打工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不想讓孩子們步他的后塵。他初中畢業后輟學務工，17歲時來到北京打工，學會了瓦工的手藝。竇師傅的父親也認可兒子的技術：“他速度很快，兩個人攆不上。”

打工30年來，竇師傅一直處于流動狀態，聽說哪里有好活兒，他就去哪兒。哈爾濱、新疆阿勒泰、威海、上海，都留下過他的足跡。老家雖然也有類似的活兒，但他覺得價錢太低。“有家的地方沒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沒家。”

家里主要收入來源就是兩個務工的男勞力。但大兒子的錢只夠養活自己，娶媳婦都成問題。竇師傅賺的錢相對多一些，家里的生活開支、兒女的學費也是他在負責。為了省錢，他抽5塊錢一包的低檔黃山，住400元一個月的廉價房，也沒有喝酒的習慣。

愛唱歌的草根主播

2018年5月，竇師傅開始用小視頻記錄生活，不時發布唱歌一類的才藝展示。今年1月，他又注冊一個短視頻賬號。經過兩個多月的運營，積累下1.3萬個粉絲，工作之余，竇師傅用心打理著自己的網絡空間。

除了唱歌表演，他還記錄下自己吃饅頭就大蔥的樣子，一邊砌磚一邊扭動身體的“大磚舞”，以及凌晨4點多人頭攢動的勞務市場。為了吸引粉絲，他撐在鋼筋上單手做俯臥撐，學著跳起搞怪的“老奶奶舞”，還會對著鏡頭說“今天給我點個贊，明天能掙幾十萬”。

出事之前，竇師傅平均每天直播收入五六十元，最多時有過兩三百元。兩個月下來，總共有幾千元收入。但直播設備也花了他不少錢。其中，話筒200元，手機立架120元，聲卡400元。兩臺二手蘋果手機最貴，花了1000多元。

劣質安全帽視頻熱傳后，青島打工地的老板以人滿為由拒絕了他。竇師傅回到了江蘇老家，閉門不出，整日除了睡覺就是上網做直播，他的短視頻平臺的粉絲漲了近兩萬。

之后，他在微博上發表了一篇200多字、題為《一線工人安全帽》的文章，獲得8000多次轉發和500余人打賞，打賞金額在100元及以上的用戶顯示有10位。在這篇文章下面，還有一條新上傳的視頻。文字介紹上寫著：“自編歌曲：打工路上！沒事下班了就會唱幾首，沒錢咱也要開心！”

“都是網絡惹的禍”

在妻子董紅梅眼里，丈夫的性格有些膽小怕事。“20多年前讓他上山砍樹，他都不敢去，怕犯法。”逢年過節殺雞殺魚，也都是董紅梅動手。還有一次，她在菜園前面挖個水溝，丈夫擔心把旁邊公家的樹挖倒了，一晚上飯都沒吃。

同樣是因為擔心，竇師傅在成為新聞人物后，主動把有關安全帽的視頻刪除了。直播時，有網友問原因，他回答：“老板叫刪的，不刪不行啊。”后來在記者再次問起時，他改口稱是自己刪的，“有非議了，撐不住壓力我就刪了”。

早前接受采訪時，竇師傅表示安全帽是工地上配發，后來又改口稱是自己購買的。他解釋稱，一般在小工地打短工都是自己購買，他的工友都買的是“五六塊錢的那種”。若是長期工，工地上一般會配發。他最早發現安全帽有問題，是在工地干活的時候，他不小心滑倒，一頭撞在了鋼管上。看到安全帽裂開一個洞，他才意識到頭頂的安全帽并不安全。“當時沒多想，就覺得有意思，是個現象。”拍視頻的時候，竇師傅沒想到會引發全國關注。

記者查詢安全帽國家標準，只對其材質、防護功能、結構設計等作了規定。而在民間，一個說法是：建筑工地上，戴白色安全帽的一般是監理或甲方，紅色的是管理、技術人員或甲方，藍色的是技術人員，黃色的是普通工人。

觀看直播的網友中，不斷有人提起安全帽的事，竇師傅也總回復說自己有壓力，“都是網絡惹的禍啊”。

還有網友給他留言，說工地上的安全帽已全部更換。得到感謝的竇師傅有了些許寬慰，“確實是給農民工辦了一件好事”。

與此同時，他覺得壓力都到了自己一個人身上。竇師傅一度情緒崩潰，哭著流露出想自殺的念頭。他自認為這是有生以來遇到的最難的一件事。“我要能扛下去，算我有福;扛不下去那就完了，這輩子就算走到這一步了。”

經歷過這件事后，他把原本放在客廳沙發上的黃色安全帽，挪到了別的地方，他覺得那頂帽子帶來了太多麻煩。

4月23日晚，青島的一位熟人打來電話，告訴竇師傅有活兒可以干。他聽后心情好受很多，連續幾天的壓抑終于消散一些。他計劃用幾天的時間調整一下自己，再回到老地方繼續打工。

（《新京報》2019.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