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肖
自全球經濟因美國特朗普政府挑起的中美經貿摩擦而陷入重大的不確定性、衰退甚至恐慌以來,越南的經濟表現與“信心指數”卻逆勢上揚,以至于被一些媒體冠以“中美經貿摩擦的最大贏家”,甚至是“新的世界工廠的有力競爭者”,等等。事實又是怎樣的呢?
從一系列經濟數據看,越南近年來確實成績斐然。2018年,越南國內生產總值(GDP)創11年來的新高,達到7.08%(原定目標為6.5%至6.7%);商品出口額同比增長13.8%,遠超7%至8%的增長目標;外商直接投資資金到位率連續三年創下新紀錄,2018年比2017年增加了近20億美元。越南在2019年信心依舊,延續2018年的良好勢頭:GDP增速目標定為6.6%至6.8%,出口總額預計增長7%至8%,前八個月商品出口額同比增長9.38%,外資協議資金相當于2018年同期的67.7%,加工制造業占到了外資協議資金的69.6%,中國是最大投資者,占新注冊總資金的20.6%。
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自特朗普政府將中國定義為“戰略競爭對手”與“修正主義大國”,并以極限施壓的方式逐步開啟經濟史上規模最大的中美經貿摩擦以來,作為東南亞地區經濟開放程度最高、最熱衷于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之一,以及擁有可觀勞動人口紅利、內部市場較大、與美國戰略合作日益深化的國家,越南是中美經貿摩擦中為數不多的“幸運兒”,其迅猛升級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大批國際資本和制造業的避險與轉移之地。然而,從長期來看,當前亮麗的經濟成績單并不足以扭轉一些先天的脆弱性。
首先,越南的“擁擠效應”日益凸顯。目前,外資主要集中于河內、胡志明市、平陽省等區位優勢明顯、基礎設施相對完善的地區。大量外資的急劇躥升、同時涌入,必然推高各類生產要素的價格,加劇道路、物流、港口等基礎設施的擁擠,抬高企業的經濟與時間成本。比如,大量工廠的設立已經導致了技術與熟練工人的短缺以及“用工荒”,相互挖工人現象的出現,則大幅提升了工人包括工資、福利等在內的議價能力,導致一些人待價而沽、輕易跳槽。
其次,越南無力構建相對獨立的產業鏈,仍有賴于與中國的良好合作。中國在產業分工的廣度、深度以及內部配合的便捷性方面,構建了超過任何單一國家的供應鏈系統,并且具備較大的慣性。越南發展制造業所需的原材料、元器件很難脫離中國的供應鏈。
再次,越南面臨美國的潛在打壓。“美國優先”是特朗普政府的核心價值與行為準則,其發動對華經貿戰的一大初衷是把產業鏈從中國逼回美國,而非為他國做嫁衣。但越南某種意義上的“截胡”以及對美出口的大增,已經引發了特朗普的不滿。今年前五個月越南對美出口額同比增長36%,順差達216億美元。特朗普已表示越南“比中國還能占美國的便宜”,在貿易問題上“幾乎是所有國家中最惡劣的”。
最后,越南面臨馬來西亞、孟加拉國等國的競爭。招商引資、擴大出口是眾多人力資源豐富且出海通道便捷的亞洲國家的重要發展路徑。而勞動力密集型制造業又必然追逐最低成本,具有較高的流動性。隨著越南制造業成本的提高、馬來西亞與孟加拉國等基礎設施的進一步完善,后者將對越南構成不容忽視的競爭。
當然,越南在中美經貿摩擦中的漁翁得利也折射了中國經濟發展與東南亞外交戰略升級的迫切性。
第一,大量制造業企業赴越南避險,充分表明了美國作為終端消費市場所擁有的巨大權力。在全球經濟有效需求變得相對稀缺的背景下,中國尤其需要通過提高傳統產業競爭力、提供更優質和多樣化的公共產品與服務、破除制約消費提質升級的機制障礙等,充分挖掘、釋放近14億人口、世界規模最大的中等收入群體的龐大消費需求。
第二,全力強化產業結構升級,在東南亞打造中國版本的“雁陣模式”。經濟發展是中國復興的核心支撐,經濟發展的品質又主要體現為產業競爭力。只有保持與東南亞國家的產業梯度差,才能有效緩解相互間的同質化競爭、促進優勢互補與深度協作,進而確保后者與中國的經濟合作持續獲益,不斷鞏固中國的地區影響力。
第三,有序、定向地推進中國產業外移。中國一方面需要為相關企業外遷提供必要的引導、服務,協助其降低風險、更好地落地生根,并自覺維護國家形象;另一方面,經濟外交需要戰略頭腦,應將之優先投放給對中國友好的國家,以此鞏固彼此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