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姜力娜

小時候,我總喜歡守著一盞舊式臺燈,黏在外婆的身邊,聽她講從前的故事,看她手指間的繡花針在衣物間歡快地穿梭……不多時,一只胖嘟嘟的黃色小鴨、一只呆萌的白色小兔或是一只機靈的褐色小狗,便會活靈活現地呈現在我衣服的前襟、兩臂或是因頑皮而刮破的衣服洞口上——那些或錦上添花或藏拙遮丑的圖案瞬間征服了我。第二天,我便會拿它四處炫耀,總能招來小伙伴們驚羨不已的目光。
但上了初中之后,我漸漸發現,衣服上那些圖案已經不再具有吸引同伴目光的魅力。我感覺到了一種被時尚甩開的失落。
一天上體育課,我不小心蹭破了運動褲,回家被外婆瞧見了,她似乎一下子覓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趕忙取過我換下的褲子,找來她久未派上用場的繡包,翻找著合適的絲線,打算在那小小的洞口上勾畫她的杰作。我趕緊走上前去,結結巴巴地編出了一個又一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理由,奪回了那條褲子。
外婆悻悻地站著,茫然無措。
之后的一堂美術課,老師帶我們去參觀民間藝術館。那一個個內容豐富的展廳,一篇篇極富文化含量的展品介紹,一件件異彩紛呈的藝術品,令人流連忘返,嘆為觀止。
我們走進了名為“繡品屋”的展廳,里面全都是精彩紛呈的民間刺繡精品。我不知道如何來形容這些五彩繽紛的繡品——有大幅的華章,有精致的小品,一下子將我們帶入了一個由五彩絲線構成的絢麗世界。突然,身邊一位同學指著面前的一個個精美的動物繡品對我說:“看!這些繡品多像你外婆在你衣服上繡的圖案!”
可不是!面前櫥窗里的一組動物繡品——有飛禽,有走獸,有昆蟲,有魚蝦,一個個栩栩如生,流光溢彩,光艷動人,多像外婆的手筆!
回家后,我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從櫥底悄悄地翻出了那些已經“退役”的衣服,把它們平鋪在床頭,默默地端詳著,摩挲著。我像在欣賞一件件藝術珍品,欣賞中還帶著懊惱和痛惜。
那個星期天,我挽著外婆的胳膊,帶她去參觀民間藝術館。我看到外婆在繡品前陶然欲醉的模樣,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洋溢著認同感和成就感。當然,她肯定也能體會到我帶她此行的另外一層意義——我在向她表達我的深深歉意。
如今,外婆的雙眼和雙手已無法再讓她繼續刺繡,但她還能觀賞,還能觸摸,還能評議我時不時給她買回的一些刺繡工藝品。我終于明白,經典的東西不一定會每時每刻都成為大眾熱捧的時尚,但它一定有著更為恒久的生命力,在人們的眼里永遠散發著明媚而不刺眼的光輝。
——比如外婆鐘愛一生的刺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