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媽

楊力

春雨霏霏。

80歲的王媽媽一大早起來，剛剛把編好的棉襪裝進口袋，門就被敲響了。門外站著兩個英武的軍人，前邊一個王媽媽認識，是駐軍部隊的陳連長，后邊一個眼生，看見王媽媽，刷地一下就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陳連長上前一步攙住王媽媽，替老人家接過裝滿棉襪的口袋，轉身說：“媽媽，這是新來的李連長，我馬上就轉業了。今天我們來，接您一起去看兒子。”

春雨霏霏。

在去往烈士陵園的路上，王媽媽思緒萬千。

40年前，在那場保衛戰中，王媽媽的兒子是尖刀連一名戰士。那天，部隊剛打完一場仗，小憩間突然又接到出擊命令。戰士們都累壞了，仍義無反顧沖了出去，王媽媽的兒子就沖在最前面。頭上，機槍子彈嗖嗖地亂躥，戰士們被壓制在了一片雷區前。沒有時間了，也不及多想，王媽媽的兒子第一個沖進了雷區，他和隨后跟上的戰友們用身體趟出了一條沖鋒的路子。

王媽媽被接到部隊，她沒有見到完整的兒子，只見到了兒子曾經穿過的軍裝。王媽媽把軍裝帶了回去，在當地烈士陵園為兒子安放了一個衣冠冢。每個春雨霏霏的日子，王媽媽眼眸都掛滿雨霧，既是雨又是淚，想兒子想得心痛。

第二年春天，兩個軍人敲開了王媽媽家的門，他們告訴王媽媽，連隊接到了王媽媽兒子當年戰友的來信，述說了當年王媽媽兒子的英勇表現，委托戰士們替戰友們每年清明節前去看望王媽媽，替他們祭祀英雄。

就從這一年前，當地駐軍每年都來接王媽媽，戰士們換了一撥又一撥，連長換了一任又一任，這個日子始終沒有間斷。兒子犧牲時，王媽媽才40歲，歲月中青絲漸漸白頭；每一個春雨霏霏的日子，王媽媽心疼又感動。后來有一天，在陵園祭祀兒子時，王媽媽突然擦干了眼淚，他對著兒子的墓碑說：“兒啊，從今往后，媽媽不再流淚了，因為我的身邊，有很多像你一樣優秀的兒子，有了他們，媽媽安心，你在九泉下也可安心了！”

就從這一年前，王媽媽買來棉線，開始學著給戰士們做棉襪。連隊一百多號人呢，王媽媽要給每個戰士做一雙。又一個春雨霏霏的日子，去烈士陵園掃完墓，王媽媽隨接她的連長到了軍營。摸著一雙雙溫暖的棉襪，撫著王媽媽一雙粗糙起繭的手，看著王媽媽滿頭白發和慈祥的目光，很多戰士都情不自禁喊出了“王奶奶”。王媽媽一聽，笑著給戰士們糾正：“不要叫我奶奶，在我眼里，你們都是我的兒子，就叫媽媽。”

“媽媽！”戰士們整齊劃一，齊聲高喊，敬上軍禮。

春雨霏霏。

一晃40年過去了，王媽媽年至耄耋，仍然是戰士們心中不老的王媽媽。而即將換任的陳年長和李連長，依然準時出現在了王媽媽身邊。

那天，掃完墓，王媽媽依然被請到軍營，戰士們依次排隊，從王媽媽手里接過新織的棉襪。李連長說：“王媽媽是英雄的媽媽，就讓王媽媽給大家講講話吧。”

戰士們鼓掌。

鼓完掌，王媽媽說：“我說不來什么道理，只感覺美滿幸福的生活，需要保家衛國的軍人。所以，在媽媽眼里，你們都是爭氣的兒子，更是這個時代了不起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