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為何頻繁“欺負”敘利亞

張云東 葉秋玲

2019年8月4日，在以色列多次警告敘利亞不得建設JY-27反隱身雷達站無果后，以色列空軍出動了一架F-35I隱身戰斗機（即F-35A隱身戰斗機，以色列稱其“F-35I”，并將其命名為Adir，希伯來語意為偉大），發射了一枚反輻射導彈，擊中并摧毀了整座雷達站及其雷達天線，事件再次撥動了以色列和敘利亞雙方的“神經”。早在7月1日，以色列空軍就空襲了敘利亞中部地區的導彈基地研發中心，空襲導致4人死亡、21人受傷。7月24日，以色列空軍再次越境對敘利亞實施空中打擊，造成15人死亡，其中還包括5名平民。由此可見，以色列空軍對敘利亞發動空襲已然成為“家常便飯”。

以色列對敘利亞空襲之所以如此順利，主要得益于其空軍F-35I隱身戰斗機的強大隱身功能，可以肆無忌憚地通過約旦，進入到敘利亞境內并不被雷達發現。針對這種情況，敘利亞不遺余力地在戈蘭高地附近建設反隱身雷達站，此舉不僅可以實時監控以色列空軍動向，還可將情況通報給盟友，實現信息共享。以色列眼里哪里容得下沙子，為不暴露隱身戰斗機行蹤，對敘利亞的雷達站建設一座就摧毀一座。在2019年1月，以色列空軍就成功摧毀了位于大馬士革機場附近的JY-27反隱身雷達，對敘利亞政府軍造成了巨大損失。此次，以色列空軍再次主動出擊，摧毀敘方反隱身雷達站，無外乎就是限制敘利亞政府軍的反隱身偵察能力，保持以色列空中作戰優勢，掌握空中主動權。

以色列和敘利亞可以說是一對多年冤家，自以色列建國伊始便沖突不斷， 一直未有停歇。時至今日，以色列依然對敘利亞不依不饒，頻頻出手，其主要動機是什么？以敘兩國之間又有什么利益沖突呢？這得從以色列嚴峻的地緣環境說起。

拓展生存空間的迫切需求

以色列采購的F-35A

以色列現在實控國土面積為2.57萬平方千米，從地理條件來看，總體呈南北狹長分布，南部的沙漠面積占國土面積一半，中間部分是高原，東部是約旦大裂谷，只有靠近地中海的那部分平原適合開發。但靠近地中海的平原比較狹長，面積既小，又缺乏自然資源。因此，以色列實際可供開發利用的地域較為狹小，周邊又全是阿拉伯國家的強敵，生存和發展空間嚴重受限。為此，以色列要生存發展，就必須向周邊拓展生存空間。目前，從以色列的角度來看，巴勒斯坦地區已基本被占領，沒有拓展余地。而東部與約旦隔著約旦大裂谷，即東非大裂谷的延伸部分，把巴勒斯坦地區和約旦直接割裂開來，不便于向該方向拓展。南部則是西奈半島，面積比較大，但大多是沙漠地區，在1967年的第三次中東戰爭時期，以色列就曾占領了該地區，并建立了“巴列夫防線”。但在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時被埃及攻破，后來迫于兩面作戰和美蘇壓力，又將西奈半島歸還給埃及，所以南部非理想方向。北部接壤的是黎巴嫩，內戰不斷，以色列為了打擊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曾兩次占領黎巴嫩南部，后來迫于黎巴嫩真主黨不斷地侵擾和聯合國決議，最終又撤出了黎巴嫩，該方向一樣不合適。

而敘利亞情況則完全不同，其國土面積達18.5萬平方千米，基本上都是從西北向東南傾斜的高原，東部是內陸高原，西部以山地和谷地為主，東南部是沙漠地形，西北沿海是平原，幼發拉底河從北部流經敘利亞，沿河地區是敘利亞生存發展的重要地區。其實，敘利亞只有幼發拉底河沿岸和地中海沿岸平原是重要的發展地區，其他地區大部分被沙漠和草原覆蓋，國土質量較差，使敘利亞難以發展，國家實力較弱，很容易成為周邊強勢國家征服的對象。但從地理位置上看卻非常好，地處南歐、北非、西亞、中亞四通要道，乃兵家必爭之地。國家實力弱，地緣又非常好，極易被周邊強國“蠶食”。在歷史上，敘利亞曾被波斯帝國、亞歷山大帝國、羅馬帝國、阿拉伯帝國、奧斯曼帝國等強勢帝國征服或統治過，近代也曾淪為法國的殖民地，直至1946年4月17日敘利亞才實現真正的獨立。所以，以色列對敘利亞領土情有獨鐘，是拓展生存空間的不二選擇。以色列一旦控制了敘利亞，那么以色列的國土面積將比現在擴大7倍，不僅可以擁有戰略縱深，還可以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徹底解決生存空間問題，在中東地區站穩腳跟。

難舍難棄的戈蘭高地

戈蘭高地，南北長71千米，中部最寬處約43千米，面積1800平方千米（其中以色列控制面積達2/3，約1200平方千米），位于敘利亞西南部，約旦河谷地東側，東到魯卡德河、南到亞爾木克河、北到赫爾蒙山東坡，其西南臨約旦河上游的加利利海，最高處海拔黑門山2814米。1967年6月5日，以色列發動第三次中東戰爭時，就占領了戈蘭高地，迫使敘利亞撤走了守軍，大部分敘利亞居民也紛紛逃離戈蘭高地。在1973年的第四次中東戰爭中，敘利亞軍隊收復了戈蘭高地以色列控制的一些陣地，并占領了庫奈特拉城及其周邊一些村莊。1974年5月31日雙方達成協議，以色列軍隊撤離戈蘭高地東部的一狹長地帶，讓出庫奈特拉城，并設置1.2～3.6英里的緩沖地帶，由聯合國派部隊進駐。之后，以色列在占領區內修建了數十個猶太人定居點。1981年，以色列議會通過了《戈蘭高地法》，正式吞并了戈蘭高地。這樣的單方面損害和平的舉動自然遭到了國際社會的強烈反對，聯合國安理會于同年通過決議，裁定《戈蘭高地法》無法律效力。

1992年9月，隨著中東和談取得的進展，俄羅斯提出一項以色列從戈蘭高地部分撤軍的方案。根據此項計劃，戈蘭高地將被劃分為三區，分別由敘利亞、以色列和聯合國管轄，并規定三方在轄區內只能保留輕武器。依此計劃，戈蘭高地60%的土地將歸還敘利亞，20%由以色列“租借”90年，余部作為緩沖地帶由多國維和部隊控制。1992年9月24日，在第6輪阿以雙邊會談結束后，敘利亞宣稱拒絕討論以色列從在戈蘭高地部分撤軍或任何有關戈蘭高地的臨時性計劃。聲明“只要有一寸阿拉伯領土置于以色列的占領下，就不可能在阿以之間實現真正的和平”。

2019年3月，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白宮會晤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宣布將正式承認以對戈蘭高地的“主權”。隨后，聯合國秘書長副發言人哈克回應稱，戈蘭高地的地位問題一如既往，沒有改變。阿拉伯國家聯盟秘書長蓋特表示，美國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擁有主權是非法的，任何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主權的行為不會使它成為其他各方必須遵守的義務，阿盟完全支持敘利亞對自己被侵占領土的主權。可以看到，幾十年來，以色列和敘利亞兩國一直圍繞戈蘭高地進行博弈，雙方都不肯舍棄。那么，戈蘭高地何以成為雙方爭奪的焦點？

首先，戈蘭高地極具戰略價值。戈蘭高地位于新月沃地西部，總體地形北高南低，平均海拔高度1000米。戈蘭高地與周邊海拔高差較大，高地上地勢平坦，交通便利，便于大規模裝甲部隊機動，易守難攻。此外，戈蘭高地距離雙方的首都較近，一旦突然發起攻擊，可以迅速開進直擊要害，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戈蘭高地對雙方來講都是天然的門戶，軍事地位極其重要，誰掌握了戈蘭高地誰就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

其次，戈蘭高地水資源非常充裕。中東地區大部分都是沙漠，氣候炎熱干燥，水資源是最寶貴的自然資源。敘利亞1/2領土為沙漠，常年干燥缺水。而且，地中海方向飄來的水蒸氣又被黎巴嫩山脈攔阻，導致敘利亞3/5的國土年均降水量小于25毫米，異常干旱。而以色列雖然降水量比敘利亞稍微多一點，但仍然缺水，因為以色列2/3領土也是沙漠。因此，以色列與敘利亞都在尋找潛在水源以求生存發展。而兩國交界處的戈蘭高地，因其地勢較高，年均降水量達到600～800毫米，是中東地區年均降水量的3～4倍！同時，戈蘭高地地表和地下水資源也十分充足，既有積雪融水形成的河流和小溪，又有遍布的水塘和湖泊。戈蘭高地也因水資源豐富，被稱為“中東水塔”，以色列40%的用水都源自戈蘭高地。以色列由北至南貫穿全境的輸水系統，其起點也是戈蘭高地腳下的加利利海。因此，戈蘭高地的水資源對以色列來講至關重要，是以色列生存發展的重要戰略資源。

戈蘭高地

再次，戈蘭高地風能資源十分豐富。戈蘭高地因其海拔高、風速快，蘊含著豐富的風能資源。1992年，以色列在戈蘭高地上建起了中東第一個風力發電場，可提供6兆瓦的電力。2018年，Enlight可再生能源公司為以色列96兆瓦最大風電項目融資5.25億謝克爾（約1.45億美元），在戈蘭高地建造，預計兩年建成。該風電場一旦投入運營，在未來20年內，每年收入將達到1～1.1億謝克爾（約0.28～0.3億美元）。到時，以色列可減少對進口能源的依賴，實現能源的自給自足，確保能源安全。

因此，戈蘭高地既是以色列的重要水源地，又是重要的可再生能源地，還是兩國之間的戰略要地，以色列占據戈蘭高地不僅能保障本國的國土安全，還能直接威懾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距離戈蘭高地僅60千米），可以說占領了戈蘭高地“一舉多得”。對以色列來講，戈蘭高地實在難以割舍，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即使敘利亞曾多次試圖收回戈蘭高地，均被拒之門外。

敘利亞內戰為以色列提供契機

2011年3月，敘利亞南部邊境城市德拉爆發反政府示威游行，示威者與警方發生沖突并造成人員傷亡，在敘境內其他地區引發連鎖反應。巴沙爾因消極回應反對派改革呼聲而錯失對話良機，導致對立情緒被充分激化，敘利亞內戰由此爆發。2011年8月中旬，美國公開表示，巴沙爾應該下臺。10月初，美力推聯合國安理會通過譴責敘政府鎮壓民眾并對敘實施經濟制裁決議。2012年8月18日，奧巴馬宣布，“巴沙爾下臺的時間已到”，改變敘政權將是美敘利亞政策的頭等大事，決定向敘反對派勢力提供武器等。

1974年以來的戈蘭高地局勢圖

被轟炸后的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滿目瘡痍

戰爭初期，敘政府軍四面受敵，節節敗退，首都大馬士革一度岌岌可危。巴沙爾政權實際控制的區域一度僅占敘國土面積的20%左右，主要包括以首都大馬士革至霍姆斯市公路為軸線的中部地區以及拉塔基亞省沿海地區。隨著戰事發展，被視為巴沙爾政權大后方的拉塔基亞省也一度戰事告急。2015年9月30日，俄羅斯的軍事介入，使敘利亞戰事發生“轉機”。在俄空軍支援下，敘政府軍轉守為攻。2017年4月，美國以化武襲擊為借口向敘利亞一空軍基地發射50多枚巡航導彈。2017年12月11日，俄羅斯總統普京下令撤走俄羅斯駐敘利亞部隊，后簽署法律，批準俄敘兩國擴建塔爾圖斯海軍基地的協議，并在塔爾圖斯和赫邁米姆空軍基地組建常駐部隊。2018年4月13日晚，美英法三國以“敘利亞政府使用化學武器”為由對敘實施“精確打擊”，對大馬士革和城外目標發射了約110枚導彈。2018年9月8日，《華盛頓郵報》引述美國國務院高官的話稱，不久前宣稱打算從敘利亞撤軍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批準了敘利亞新戰略，將美國駐敘境內美軍的停留期限無限延長。

到目前為止，敘利亞內戰已造成數十萬人死亡，超過1000萬人逃離家園，造成的經濟損失已無法估計，國家實力已大不如前。現在，敘利亞根本沒有能力收回被以色列占領的領土，而以色列卻頻繁空襲敘利亞境內的軍事目標，使自身國土完整都無法保障的敘利亞疲于應對。因此，敘利亞的統一和強大是以色列最不希望看到的，一旦敘利亞強大了，以色列擔心敘利亞會通過武力奪取被以色列控制的戈蘭高地。如果那樣的話，以色列不但失去了戰略要地，而且還會處于地緣劣勢。而敘利亞內亂恰好為以色列提供了絕佳機會，以色列一方面積極拓展和鞏固自身的核心利益，另一方面，則努力促使敘利亞繼續內亂。前期，當敘利亞反對派得勢時，以色列主要動作是為反動勢力提供情報、衛勤等服務；現階段，敘政府軍在戰場占據優勢，以色列又開始積極介入敘內戰，頻繁空襲敘利亞軍事目標，直接削弱敘政府軍的實力，積極響應美國在敘利亞的軍事行動。如此，以色列便可以利用敘利亞內戰的契機，快速拓展生存空間，將戈蘭高地徹底“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