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秋思
【唐】張籍
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
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西晉時期,有一個名士叫張翰,唐朝有一個詩人叫張籍。這兩個人相距五百多年,本沒有半點兒關系。但是兩人又有很多相似性:除了都姓張以外,他們都有客居在洛陽城中的經歷,都曾在秋風吹起的時候想起了自己的故鄉,內心深處都有無法釋懷的鄉愁。
先來說說西晉的張翰,這是一個性情中人,他的家在吳郡吳縣(今江蘇蘇州)。一天,聽到有琴聲悅耳,原來是會稽名士賀循在船上彈琴,張翰前去拜訪,兩人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當得知賀循前往洛陽,他就一同坐船而去,連家人都沒告訴一聲,而且在洛陽城當了官,這次出走可謂任性。
難道張翰對自己的故鄉一點兒也不留戀嗎?并不是。當洛陽城里秋風吹起的時候,張翰想起了遙遠的故鄉,想到了現在正是吳縣當地菰菜美、莼羹香、鱸魚肥美的季節。于是,他對別人說:人生最寶貴的就是要追隨自己的內心所想,怎么可以離家千里,為了功名去當官呢?于是棄官而去,回到故鄉,尋找他熟悉的味道。(《晉書·文苑列傳·張翰》)并且還寫詩一首:“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十艮難禁兮仰天悲。”(《思吳江歌》)從此,“莼鱸之思”便成了一個成語,專指思鄉。
這場勾起鄉愁的秋風從西晉吹起,就從來沒有停過。五百年后的一天,也讓旅居洛陽的唐朝詩人張籍為之動容。他或許也會想起張翰的故事,但他沒有張翰那般任性。這場秋風用它的蕭瑟和清冷提醒每一個游子:時間過去大半,離家又是一年,該是寫一封家書的時候了。到底寫些什么呢?平時有千言萬語,真要提起筆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寫自己生活如意,即便現實的生活狼狽不堪。
寫自己身體健康,即便疲憊的身體每況怠下。
寫自己過得富足,即便有時也難免捉襟見肘。
寫自己前途遠大,即便自己的仕途一路坎坷。
寫自己朋友如云,即便自己常感到知音難覓。
順便還要問問家鄉的親人:
問問母親酸痛的胳膊,是否還能操持繁重的家務。
問問父親的滿頭白發,是否還有一壺解悶的老酒。
問問家中年少的兄妹,是否已長大懂事學業有成。
問問鄰里兒時的伙伴,是否還記得年少時的頑皮。
問問幾畝微薄的莊稼,是否能盛滿一家人的飯碗。
這封家書從寫下第一個字起就沒有停下來,思緒飄飛、五味雜陳,一直寫到捎信的人眉頭緊蹙,才停下筆來。張籍把這一疊厚厚的紙張放進一個結實的信封,按了又按,摸了又摸,也想把手心的溫度帶給家人。“朋友告辭了!”捎信人說完這句話,左腳剛剛踩上馬鐙,張籍突然說:“壯士請留步!還有一句沒寫,‘明年秋天我一定回家!”
(責任編輯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