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果自負是個什么鬼

陳亦權

浙江15歲的男孩小潘在一個公園里見四周沒人，就悄悄沿著湖中的橡皮壩上了湖里的游樂船，不幸從船上落入水中溺亡。小潘的父母以落水處沒有警示標語為由，認定公園管理方要負全部責任，因此索要賠償119萬元，并稱“兒子的去世讓我悲痛欲絕，我索賠119萬并不是訛詐……”

然而，以我有限的法律知識來看，男孩的溺亡和公園管理方沒有直接關系，導致他溺亡的原因在于家庭教育。在男孩的家庭里，至少有3個方面的教育是缺失的：安全教育、風險教育、品德教育。做這件事情安全嗎？可能會產生的后果是什么？這件事情會不會有違品德？很顯然，小潘做的是一件“不安全、風險大”而且“有違品德”的事情。小潘有違了什么品德？其實，品德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良好的行為規范和素養，這類規范包括花園里的花不要摘、走路不要踩草坪、別人放著的東西不要輕易去動、不要野浴、無大人跟隨不隨便進出危險場所，等等，以此類推。一個曾被父母這樣教育過的孩子，一定不會偷偷溜到公園里去劃船的。

具體怎么賠，法院還沒有判，但有一點新聞已經透露了，就是在出事的當天，公園管理方就做了幾十張臨時的“水深危險，后果自負”的牌子，插在了湖邊。在中國有一個有意思的現象，除了辦證的涂鴉以外，最能隨處可見的就是“嚴禁××，后果自負”這類警示標語。

這種到處有所謂警示標語的場所，是一種人人只求自保的社會氛圍，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我不舒服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標語中所透露的“免責式冷漠”，而是有太多的人，一有點什么事，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從自身找原因，而是索賠。一個媽媽帶著3歲的孩子去泳池游泳，自己在泳池里只顧低頭玩手機，結果孩子在幾米外溺水卻毫無察覺。孩子溺亡后，她不是檢討自己的看護不利，而是立刻向游泳館索賠百萬元，說游泳館沒有寫“在泳池里必須要自己看好孩子”的標語;一個爸爸帶著一個5歲的孩子去游樂場玩空中飛船，孩子就坐在他身邊，結果孩子在空中解開扣子被甩飛了出去，這一家人又向游樂場索賠，說是因為游樂場沒告訴他“必須要看好孩子的保險帶”;一個媽媽自己低頭玩手機，帶著孩子坐扶式電梯上樓，結果孩子從電梯上滾了下來，她立馬向超市索賠，說電梯上沒有寫明“坐電梯要帶好孩子”的警示標語……

這樣的情況，若是在美國，按照美國的法律法規，這樣的人是不能再生孩子的;在中國，居然還向人索賠。帶好自己的孩子還需要警示標語來提醒？生不出孩子是不是要怪民政局沒教你怎么洞房？

江山市的徐某夫妻倆向來不管孩子，孩子15歲了，身上的文身面積達到50%以上，學校勸其休學。直到這時，父母才知道孩子身上有文身，于是立刻起訴給孩子文身的文身店，最后法院判處文身店老板賠償2萬元，退還1000元文身費。文身的店家確有不妥之處，因為孩子未成年。但我認為板子不能只打在文身店老板身上。第一，孩子能輕松拿出1000元用來文身，可見這個家庭奉行的“給錢就是愛”的理念，事實上，除了文身的錢外，這孩子在別的方面還花了更多的1000元;第二，父母對于孩子身上的文身，居然直到學校要讓孩子休學的時候才知道，可見平時是多么的不聞不問。可笑的事情在于，自己可以不管孩子，但一出事就先追究別人的責任，然而這種做法還總能在法律的“支持和保護”下索賠成功，未成年仿佛成了打贏官司的保證。

索賠的對立面是什么？就是自己負責。正因為這樣，社會才會隨處可見后果自負。美國電影里經常會出現這樣的警示牌“這是一幢老屋，請不要入內”“這片海灘有鯊魚”，但如果這些警示標語出現在中國，它會是這樣子的：“請勿入內，后果自負”“嚴禁下海，后果自負”。前者是溫馨式提醒，因為就算有人出事也不會追究他們的責任;后者則是冷漠式自保，自己先撇清責任，再賴上別人。

后果自負的作用在很多時候也是有限的，對于一些沒有責任心、沒有憂患意識的人來說，任何一種方式的提醒都是虛設的。我所在的小區有一個雕塑，基座有5平方米，上面也掛著 “請勿攀爬，后果自負”的牌子。縱然如此，還是會有小孩子在上面跑來跑去，而這些孩子全是家長主動抱上去的。如果有孩子從上面摔下來，會怎么樣？我料定，家長會索賠。因為牌子上只寫了“請勿攀爬，后果自負”，并沒有寫“請勿把孩子抱上去”，沒有寫“在上面奔跑摔下來后果自負……這是赤裸裸的“文字游戲”“文字陷井”，坑人呢！

一個正常的社會秩序是“在常識范圍內自己承擔責任”，可以有“熱心式提醒”，但這種“熱心式提醒”決不等同于“責任型義務”。后果自負的潛在意味并不僅僅是一種態度上的冷漠，而是因為這個社會有太多人永遠也學不會自己承擔責任，它是被太多一遇到事情就想著找人索賠的人給逼出來的。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