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蒜薹

周建道

蒜薹入缸，美味到家。小時候，每年到了麥穗揚(yáng)花、麥浪滾滾的季節(jié)，就到了奶奶采摘、腌漬蒜薹的季節(jié)。

大蒜是個寶，蒜薹寶中寶。可是大蒜和村里的石頭一樣命苦，秋霜打、冰雪蓋、牲口踩，直到春天才長根莖、抽穗長蒜薹。“不經(jīng)歷嚴(yán)冬的人，不知道陽光的溫暖;不經(jīng)歷黑暗的人，不知道光明的可貴”，歷經(jīng)磨難、艱辛、蹂躪的大蒜，仿佛是一位慈祥、細(xì)心、耐心的母親，把所有的營養(yǎng)和精力都輸送給了蒜薹。“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母子連心的蒜薹也吮吸著瓊漿玉液，從像孩子眉毛一樣若有若無、隱隱約約，到一天天長長、變粗，再到有一天飽含汁液、富有營養(yǎng)。它們在陽光下向我和奶奶招手，向我們微笑。

“小心無大錯”，奶奶小心翼翼地采上一根，掐破蒜薹的嫩皮兒，揉搓在掌心，直到大蒜那特有的、帶有刺激性的香氣撲面而來，奶奶才放心地說：“行了，行了。”

“適時而食，不時不食”，奶奶看到我們好奇而不解的目光，一邊采摘一邊告訴我們：“薹老了影響胃口，嫩了，又覺得可惜了，它們還能再長一長的！”

“那怎么知道不老不嫩呢？您有尺子嗎？有稱嗎？”我調(diào)皮地問。

“哪需要那些東西，老話說得好，眼里出氣唄，感覺到好了就差不多了，就是《岳飛傳》里說的‘運(yùn)用之妙，存乎一心。”

“啥叫感覺？”我索性來了個打破砂鍋問到底。奶奶說：“經(jīng)驗(yàn)大似學(xué)問，多積累，多觀察，多揣摩，功夫到了，一點(diǎn)也不比尺子、稱量得差！光學(xué)不用，等于沒用，孩子，聽了道理可不能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奶奶語重心長的話，如同棒槌，至今還敲擊在我們的心坎上。

奶奶帶著我們回到家后，打來清涼的井水，把蒜薹洗了一遍又一遍。“民以食為先，食以凈為安”，奶奶說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每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出差錯，否則會“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奶奶還說不光吃的東西不可馬虎、大意，“眼皮哄肚皮”的事兒不能做。“隔行不隔理”，其他的事兒也一樣。

洗凈后的蒜薹水靈靈、青絲絲、脆生生的，秀氣、端莊，讓我目不轉(zhuǎn)睛、愛不釋手。“蠶老一時，麥?zhǔn)煲簧巍保跸牡年柟庖呀?jīng)顯現(xiàn)了它的威力，加上風(fēng)兒的“推波助瀾”，很快蒜薹表皮的水分就晾干了。

奶奶一邊用菜刀剁去蒜薹的梢兒，一邊讓妹妹從廚房里取來鹽罐、白砂糖。慢功出細(xì)活，奶奶整整齊齊地把蒜薹碼放好后，撒上用搟面杖搟好的鹽粒末兒，用力揉起來。這活兒奶奶是不讓我們做的，她不緊不慢地揉搓，不多搓一根，也不落下一根。揉好后，奶奶還要加上平時難得一見的白砂糖、白酒、辣椒、花椒葉、八角等調(diào)料，攪拌均勻后一起放在家里專用的透氣瓷罐里。

僅僅是鹽與糖的比例，就讓蒜薹的口感、味道與眾不同。鹽分過了，它們儲藏起來不腐爛，可是又澀又柴，味同嚼蠟，難以下咽;糖分多了，滋味好了，可影響儲存。只有把它們兩者恰到好處地組合，才會讓它們既美味，又持久。奶奶仿佛不是在做腌菜，而是在享受加工過程給她帶來的愉快與歡樂。

蒜薹像母親一樣知恩、感恩，一樣的好脾氣，能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吸收味道，并保持它們止咳、祛痰、消腫毒等功效，與其他咸菜動輒20天、40天的制作周期相比，它們也就兩三天的樣子就可以端上餐桌了。它們可以單獨(dú)食用，味道自然是別有風(fēng)味，也可以與香油、醬料等搭配組合，更是錦上添花。怪不得一向挑剔的我們，一見到蒜薹就垂涎欲滴。

蒜薹的做法多種多樣，農(nóng)忙時節(jié)，早上來不及做菜的時候，直接從壇子里取出來，用井水一洗，一會兒就能吃了。經(jīng)過時間的考驗(yàn)，每一根蒜薹還是那么青翠碧綠、酸甜爽脆，這也許正是奶奶對它們情有獨(dú)鐘的原因吧。

從第一次吃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年，可是腌蒜薹的味道卻依舊沒有變，仍然是記憶中的那樣，歷久彌香。

（編輯 ? ?王 ?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