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麗
大概人在每個階段,都會迷上一樣東西。記憶里,我剛上小學時,就迷上了跳皮筋、跳房子的游戲。玩這些游戲時,感覺像是在跳舞,像一只快樂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一天,下午放學后,我去了鄰村的同學紅紅家。在她家,我們用木凳充當一個人,玩跳皮筋游戲(通常,該游戲要三個人才能玩),我們玩得很歡快,直至黃昏降臨,紅紅的媽媽喊我們吃飯。吃過晚飯后,天色就徹底黑了下來,紅紅媽媽沒時間管我們,她忙著剝花生種子,要趕在一場春雨前將花生種下。我繼續待在紅紅家,和她一起做作業,大概是跳了一下午的皮筋太累了,不一會兒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紅紅睡覺時,把我拖到她的小床上跟她一起睡。我睡得很香,睡到連下了一場春雨都不知道。大約凌晨時分,我突然聽到一陣吵鬧聲,迷迷糊糊地醒來,竟然看到父親像一堵墻似的站在我面前,他衣服上滴著雨水,渾身濕漉漉的。面對平時就“無風三尺浪”的嚴厲父親,夜不歸宿的我害怕極了,躲在紅紅的被窩里瑟縮著,等待一場暴風雨的降臨。
這時,父親的聲音卻溫柔如水,他連聲說:“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要是被人販子拐走可怎么辦。”借著燈光,我瞥見父親眼里含著淚水。他把身子蹲下來,把我和我的書包背在背上,然后穿行在漆黑的夜里,沿著高低不平的泥濘小路回家。
第二天,母親告訴我,在那個雨夜里,父親跑了班上二十多個同學的家,才在紅紅家找到我。
十七歲那年,我得了青春期憂郁癥。父親不知道這是一種病,只知道我心情一直處在低落狀態。我覺得自己的人生路迷茫如霧海,整夜的失眠撕扯著靈魂,身軀如擱淺在岸上的魚。我甚至幻想讓自己像演員張國榮那般,以一只大鳥的姿勢從高樓上飛落——撞擊地面的那一刻,靈魂開始飛升,該有多好。可見那時的我,已被病魔糾纏到無可奈何的地步。
一天,我把平時收集的安眠藥全都吞進肚子里,想讓自己從此長眠。據說父親發現后,嚇得腿腳發抖,急忙喊鄰居幫忙,一起把我送到醫院急診室。那時一向堅強的父親,在急診室外哭得完全不像個男人。他擔憂到了極點,怕死神一不小心會把我接走。我昏迷了兩天,當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發現父親正用手背拭著他眼角的淚水,肩膀微微地顫抖著,像風中的樹葉,我看見父親的鬢間變得花白,那是以前不曾有的。
那一次,父親一下衰老了許多,沉重的打擊讓他滿臉滄桑和憔悴。父親責怪自己說:“我不知道你這是生病了,才耽擱了給你治療。”那是一個夏日,陽光如麥芒一樣的夏日。
等我有了孩子,才知道做父母的心境,那時父親該有多擔心啊!
父親是不輕易流淚的,但我清晰地記得父親的這兩次眼淚。父親是剛強的,剛強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