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群
剛剛拿下奧斯卡最佳影片大獎的《綠皮書》的故事,很容易讓人聯想奧利維·那卡什和艾力克·托蘭達聯合執導《觸不可及》,因為膚色和階級帶來的沖突與交融,讓尖銳的人性泛起柔光。黑白膚色加司機的主仆情,又很像是摩根·弗里曼與杰西卡·坦迪主演的經典喜劇《為黛西小姐開車》,用一道黑色的純善,去打開驕傲的白色壁壘。
然而在我看來,《綠皮書》就是它自己。它有《觸不可及》和《為黛西小姐開車》的交互與融通,但兩部前作更多是個體命運的柔軟,而《綠皮書》不僅有膚色、階級、文化修養的沖突,還有對上層白人偽善的觸碰,以及各種穿越時空的對種族和社會問題的思省。
因為膚色和階級帶來的沖突與交融,讓尖銳的人性泛起柔光。
“綠皮書”三字,是這個故事的魂——1962年,白人至上和黑人民權運動空前高漲,黑人郵政職員維克多·雨果·格林為黑人出行編寫了一個類如旅行指南的小冊子,注明哪些旅館與餐廳可供黑人入駐和用餐,這就是史上被稱作黑人出行指南的“綠皮書”。
電影《綠皮書》的故事背景與小冊子問世同年,同樣有真人真事的依托,講訴意大利裔美籍白人托尼,受雇為黑人鋼琴家唐開車護航的故事。一個是白人江湖里善于處理疑難雜癥的底層老炮,一個是黑人世界高處不勝寒的天才演奏家,兩個不兼容的異世界人類組成“黑白無常”組合,以公路電影和巡演模式從紐約一路南下,上演了一出兩個月時長的跨越種族、跨階級的戰斗情誼劇。

1962年的美國南部種族主義的大氣候,就如我們華北平原冬季的霧霾,同一片天空下難有幸免者。兩人按照“綠皮書”指南出行,已經夠小心翼翼了,但各種危機和壁壘依舊如雨后的沼澤。事實證明,不按照“綠皮書”手冊出行,是寸步難行的。就算是在巡演規劃的路徑上,歧視也是無處不在。有錢人為他的演出報以熱烈的掌聲,卻不讓唐用客用衛生間,打發他去外面的簡易窩棚;伯明翰的接待經理表面友善有禮,卻不讓他在演出的餐廳用餐。唐已經是多次在白宮演奏的大家了,卻曾因為演奏白人曲目當場被打。
影片采取雙男主的敘事,其實是個歧視者和被歧視者的雙重視角。借著托尼之眼,我們看到了一個戴著有色眼鏡的美國南部世界,歧視遍布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方位;而借著唐之眼,我們還看到了以托尼為代表的美國白人階級社會的落差。唐不僅因為是白人世界的異類高處不勝寒,還因為與黑人世界的階層落差而孤獨。托尼其實也是有色眼鏡的代表者,要不是一份高薪工作的誘因,他可能一輩子沒有機會走進黑人的內心世界,領略并接受他們的才華。而通過與唐的接觸,托尼的內心世界漸次打開,精神世界更上層樓。
《綠皮書》故事的次年,華盛頓林肯廣場25萬人聚集,同聲反對種族隔離,美國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發表了他著名的演說《我有一個夢》,將民權運動推向高潮。聯系歷史,我們再回看唐一路的隱忍,便可見他內心那團看不見的火種——他的巡演是自找苦吃之旅,放著北部輕松賺三倍的報酬不要,意圖不言而喻。
這個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故事之所以讓我們看得如此鮮活,是因為,不論是在美國,還是在世界范圍內,種族歧視依舊無處不在,我們無時無刻不深陷歧視者和被歧視者的雙重鏡像,種族融合的使命尚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