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好丈夫”：陪伴重殘妻子31年感動中國

夕遙

31年前，23歲的湖南長沙農民謝芳與入室盜竊歹徒搏斗，身中9刀，落下重殘。剛剛從部隊復員回家的謝海華，經人介紹與她相識。面對謝芳日益嚴重的后遺癥，謝海華不顧家人反對，毅然選擇了與她結婚。其間，謝芳患類風濕性關節炎，導致癱瘓，接著又做了子宮和卵巢切除手術。因患胃類癌疾病，謝芳的全胃和膽囊被全部切除。漫長31年，謝海華不離不棄，像一座鐵塔站在妻子身邊，悉心照顧呵護妻子，被萬千網友稱贊為“中國好丈夫”！

羸弱女子勇斗歹徒，退伍軍人一次探望成為一生

2018年11月2日早上，坐在“廖月娥敬老院”門衛室的門衛謝海華每隔一會兒都會不由自主地朝敬老院內的小廣場望望。在那里，他的妻子謝芳坐在電動輪椅上，時而笑容滿面地到處“走動”，時而又到綠植邊與休憩的敬老院老人聊一會兒。看著妻子精神煥發的樣子，謝海華很是欣慰……

時間追溯至1988年，23歲的謝芳在長沙市井灣子一家小飯店當服務員。2月7日凌晨2點多，睡在簡易鋼絲床上的謝芳被異常的響聲驚醒，睜眼一看，一團黑影正在床邊的柜子里翻找著什么。謝芳意識到有竊賊入室，當即大喝一聲，翻身躍起，一把揪住竊賊并高聲疾呼：“抓賊啊！”慌亂中竊賊掏出自制銼刀，對著謝芳一頓亂捅……最終，竊賊被抓，謝芳卻倒在血泊中。

經醫生全力救治，奄奄一息的謝芳終于脫離生命危險，但落下了嚴重的后遺癥——四肢殘疾。隨即，她的英勇事跡被媒體報道并引起社會廣泛關注。回憶起那次可怕的經歷，謝芳說：“害怕過，但不后悔。”

那時，謝海華剛從部隊復員返鄉，他是長沙市岳麓區坪塘街道人，和謝芳家是鄰村，相隔大約四五里路。“在報紙上看到謝芳見義勇為的新聞，我想去看看那個女英雄。”謝海華說。一天，他在表姐的陪同引領下，來到了謝芳家。

推開謝芳家的門，謝海華看到剛出院不久的謝芳正坐在火塘邊，喝著阿膠甜酒沖蛋。紅紅的炭火給她的臉蛋映上了些許暖色，但仍然掩飾不住蒼白。謝芳的母親坐在一旁默默地織毛衣。見有客人來，謝芳輕輕點了點頭，母親則起身拿凳子讓坐。眼前這個羸弱的女子身高不超過1.55米，看上去那么嬌小，竟敢與歹徒搏斗！謝海華內心十分詫異，想當初自己抱著保家衛國的理想去當兵，三年里并沒有上過戰場，而這個女子，竟然比他這個七尺男兒還勇敢！這種精神令他動容，讓他震撼！

當天晚上，謝海華無法入睡，眼前一直晃動著謝芳嬌小的身軀和蒼白的臉龐。忽然間，他冒出一個念頭：“我去照顧她！”片刻后，謝海華又有些遲疑，如果接納謝芳，意味著自己一輩子將背上一個“包袱”，生活會幸福嗎？父母會同意嗎？在反復的思想斗爭中，謝海華最終決定，像謝芳這樣的女子值得去愛。一個星期后，謝海華試探性地邀請謝芳去鄉里看電影，謝芳猶豫了一下便同意了。此后，謝海華對謝芳關懷備至，時常到謝芳家幫忙干農活，對謝芳的父母也孝敬有加。

對于謝海華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謝芳心里十分矛盾。謝海華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又是個退伍軍人，而自己一身殘疾，怎么配得上他呢？一次，她紅著臉問謝海華：“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謝海華一笑說：“我喜歡你的善良，更喜歡你的勇敢！”“我是個殘疾人，如果你娶了我，會拖累你一輩子。”“這不要緊，我照顧你，談不上拖累。”面對謝海華火一般的熱情，謝芳既感動又心酸。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世俗的冷言冷語不斷傳來，有人說他們兩個都姓謝，同姓不允許通婚;還有“好心人”提醒謝海華千萬要慎重，謝芳的身體還會有嚴重后遺癥;謝海華的父母更是忙著替兒子物色合適的對象，好讓謝海華“迷途知返”。可謝海華心里就認定了謝芳。1988年12月，在家人的一片反對聲和世俗的異樣目光中，謝海華義無反顧地與謝芳結了婚。一年后，他們的兒子出生。

“我是你的手和腳”，大愛丈夫患難中相濡以沫

可是，產后不久，謝芳就出現了關節痛、全身浮腫的現象。“一開始也沒注意，以為是月子沒有坐好而留下的后遺癥，熬一熬就會過去。誰知后來關節越來越痛，嚴重的時候，我完全下不了床，只好到醫院去檢查治療。”如今回想起那段艱難的歲月，謝芳還是淚眼婆娑。

在湘雅醫院，謝芳被診斷為類風濕性關節炎，醫生直接告訴謝海華：“類風濕沒有治愈的可能，靠藥物只能控制病情，緩解關節腫痛的癥狀，并且藥物還有一定的副作用。”謝海華對妻子更加憐惜和心疼，這個倔強又勇敢的女子，已經飽受傷殘痛楚的折磨，現在又患上這樣一種疾病，她還要受多少磨難啊！

1992年上半年，謝海華從熟人那里聽說湖北咸寧有醫生專治類風濕病，便賣掉稻谷，帶著妻兒出發了。他們先是到離家四五里路的花扎街，坐上中巴，到坪塘轉輪渡到達長沙，然后坐公交車到火車站，再坐上去往咸寧的火車。一路上，謝海華背著謝芳，胸前掛著行李包，手里牽著不到三歲的兒子，屁股后面綁著板凳，以便隨時坐下來休息……為了治好妻子的病，謝海華后來弄了一輛獨輪車，貸了款，推著妻子訪醫問藥，中西醫看了個遍，遺憾的是妻子的病情始終未見好轉。謝芳有些灰心，謝海華卻不斷給妻子鼓勵和寬慰。

后來，謝芳的手腳肌肉不斷萎縮，嚴重變形，剛開始左手還能慢慢拿湯匙側身吃飯，后來癱瘓在床，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謝海華開始一人承擔起家庭重擔，不僅要照顧臥床的妻子，還開始學做家務活。每天洗衣掃地、炒菜熬藥，幫妻子梳洗按摩、端屎把尿……從最開始的笨手笨腳，到后來的十分麻利，這位七尺男兒一做便是30多年。謝海華說，他第一次給癱瘓的謝芳穿衣服足足花了20分鐘，累得滿頭大汗。此后，他日夜進行穿衣和脫衣訓練，如今能在5分鐘內幫妻子把衣服穿妥帖。

謝海華每天堅持為妻子做肌肉按摩，每隔兩小時就按摩一次，以緩解肌肉萎縮給妻子帶來的不適。謝芳臥床多年卻從沒有生過褥瘡。醫院的護士說，謝海華的護理水平不比她們差。

因癱瘓在床多年，謝芳的體重不到70斤。疾病纏身加上藥物副作用，她的脾氣難免急躁。而謝海華總是笑臉相迎，還經常開導她：“你放寬心、多堅持，我們以后還要享兒子的福呢！”謝芳說：“他總是讓著我，從沒跟我吵過架。這些年要是沒有他的照顧，我早已不在人世了。”2013年，謝芳又面臨子宮和卵巢切除手術，她打算放棄治療。謝海華抱著妻子，輕聲細語地安慰她：“一切都會好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們都要堅持下去，堅持才有希望。”在丈夫的鼓勵下，謝芳決定繼續治療。“每次生死關頭，都是他給我勇氣和力量！”說這話時，謝芳眼含熱淚。為了讓妻子住得舒服，謝海華把家里的茅草土磚屋改建成簡單的毛坯房，后又舉債硬撐著建起了廚房和雜屋。

最苦的時候，謝海華也躲在被子里哭過，但他從未后悔過自己的選擇。謝芳感激地對丈夫說：“我勇敢了一次，你卻勇敢了一生！”2015年11月，謝芳夫婦在當地政府安排下入住敬老院，謝海華也在敬老院當起了保安，生活條件有了很大改善。“這對我來說是件兩全其美的事，既可以照顧妻子，又可以多一份收入。”抱著感恩的心，謝海華利用當兵時學會的理發手藝，免費為敬老院老人理發，還熱心地做一些水暖、電工、勤雜、園藝等雜務。而謝芳早早向紅十字會簽署了眼角膜志愿捐贈書。

不離不棄31年，照顧癱瘓妻子“感動中國”

2016年12月下旬，厄運再次降臨在謝芳身上，她被查出患有胃類癌。這個原本貧困的家庭又陷入危機，謝海華不愿放棄，硬是逼著妻子住進了長沙市第四醫院。有人勸謝海華堅持這么多年足夠了，他卻搖搖頭，說：“我愿意守護勇敢的她，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是砸鍋賣鐵，我也不會放棄治療。”聽聞丈夫的話，原本不打算手術治療的謝芳心里非常感動，她幾度哽咽，說：“海華，我聽你的不放棄，只是又難為你了。”在長沙市岳麓區政府和長沙第四醫院的照顧下，醫院組成專家團隊為謝芳研究治療方案，并盡可能減免她的手術及醫療費用。2017年1月5日上午，冬日的長沙，冷雨寒風撲面，可第四醫院的外科樓病房里，謝海華小心翼翼地幫全身癱瘓、剛做完手術的妻子翻身，當兩人眼神交匯，丈夫飽含溫情，妻子滿眼心疼，空氣里彌漫著濃濃暖意。

在丈夫的精心呵護下，謝芳漸漸康復，她的體重增加了近10斤，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談起丈夫，謝芳總是滿眼熱淚，看丈夫如此辛勞而頑強地守護自己，她既感激又不忍心，其間她也有過兩次輕生的念頭和舉動，但都被謝海華及時發現并“狠狠”地“吼”了一頓。丈夫的義無反顧和無怨無悔最終感化了謝芳的心，讓她能夠勇敢地活著。結婚30多年，謝海華一天也沒有離開過妻子，哪怕走親戚，也最多吃個中午飯就立即趕回家。他說：“我不在她身邊，她就沒有了‘拐杖，想去哪兒去不成，想干什么也干不成，心情就會不好。”

2016年9月，謝海華入選“中國好人榜”。謝芳則于2012年12月榮登“中國好人榜”，當選“見義勇為好人”。一對夫妻，兩個中國好人，這在湖南，尚屬首例。2017年11月，謝海華又榮獲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感謝蒼天讓我有個好老公，不離不棄，沒有嫌棄過我。”因長年累月照顧妻子，謝海華很少看電視。在獲得“感動中國”人物提名前，他甚至不知道這檔備受關注的節目。2017年12月25日，中央電視臺攝制組從北京趕到湖南長沙，告訴他入選“感動中國2017年度人物”候選名單時，他還感到很意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次他們來拍完就走了，2018年1月25日，街道辦的工作人員來通知我們，說我們當選了‘感動中國人物。”謝海華說這話時，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說自己照顧妻子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卻有了這么大的榮譽，他真的是受之有愧。2018年3月1日晚，謝海華攜妻子參加中央電視臺“感動中國”頒獎典禮晚會！組委會給謝海華的頒獎詞中這樣寫道：“相信，是那一刻的決定;相濡以沫，是半生的深情。平凡的兩個人，在命運面前卻非凡地勇猛，最長情的告白，已勝卻人間無數。心里甜，命就不苦;愛若在，廝守就是幸福。”在為自己入選感到自豪的同時，謝海華平靜地說：“照顧妻子是我的本分，沒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盡了一個男人的義務，一個丈夫的責任。”而謝芳感慨：“沒有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謝海華的兒子謝希龍，從小就很懂事，高中畢業放棄上大學的機會，外出打工替父親分憂。他感慨道：“媽媽勇敢堅強，爸爸勤勞擔當。有愛，就有完整的家。生活在這樣一個家里，我感覺很幸福。”雖然生活清貧，但在謝希龍的記憶和印象中，爸爸照顧媽媽從來沒有過抱怨。他說：“父母身上的品質，值得我一輩子學習。尤其是父親，他教會了我一個男人應該怎樣去擔當。”如今，28歲的謝希龍已經是一個兩歲孩子的爸爸，在街道從事保安工作。“看著可愛的小孫子，我現在感到很幸福，也覺得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謝芳開心地說。

方宏瑛摘自《婦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