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母親急匆匆地打來電話:“快……快回家,你父親又犯病了……”電話里傳來母親急促的聲音。
我丟下鋼筆,一路瘋跑。
等趕到醫院,父親已經從搶救室出來了。大夫告訴我,父親是急性心肌梗塞發作,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看著病床上干癟皺巴、鼻上插著氧氣管、身上布滿了監測儀管線的父親,我甚感生命的脆弱,但是又心存感激,因為許多人感慨:父母在,尚有來處;父母無,已剩歸途。即使我們的父親老弱病殘,但只要看見他在,我的心里便踏實多了。在我30歲之前,我一直認為父親是一個不會愛的男人,因為不管是家里的吃喝穿,還是侍候老人都是母親在操心,而父親不是忙他的工作,就是靜靜地在書房碼他的字。
我31歲那年,一次不慎重的生意投資,讓家庭生活一夜之間從天上掉到了地下。由于一時不能接受生活的打擊,我將自己與世隔絕起來,拒絕和任何人來往。父親聽說后,急匆匆地趕來,一進門,看見我憔悴不堪的樣子,只說了一句話:“收拾東西,跟我回家。”在我堅決不跟他走的情況下,他沒再說多余的話,而是默默地在我家住了下來。每天早上,等我起床,他早已把洗臉水、刷牙水準備好,并且親自做了飯放在餐桌上。吃飯的時候,他總是喜歡跟我挨在一起,一如往常的平靜,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問,只會一直往我碗里夾菜。有時候,我很困惑,為什么別人在我落魄的時候都會說些鼓勵和安慰的話,而父親在我面前卻很少言語?慢慢地,我發現家里的飯菜一天比一天可口,給我打電話的親戚多了,常常會有一些同學來我家和父親聊天。他會和同學講一些他在生活中遇到的挫折,同學走時他總會意味深長地總結:“人生沒有一帆風順的,磨難也是一筆財富。”忽然有一天,一個當老板的同學來找我,她說愿意借20萬給我,讓我還清銀行貸款。后來,我去找這個同學的時候,她悄悄地告訴我,是父親親自找的她,而且臨走時還再三聲明他愿意用自己的房子擔保這筆借款。
我終于讀懂了一份隱藏的愛!
前年臘月,當聽說我要外出學習兩年時,他竟然不顧寒風,拄著拐棍一點一點地挪到大門外的包子店,給我買最愛吃的酸菜包。等我找到他時,他正左腳輕輕地抬起一點,向前邁上一小步,右腳再慢慢地拖向前,一點一點地往回挪,而且怕酸菜包涼了,他竟然敞開棉襖,把包子用食品袋包好放在衣服里保溫。看到父親艱難的動作,我終于忍不住內心的火氣,跑到跟前就對他大吼:“這么冷的天,你出去萬一感冒了,萬一跌倒了,萬一腦梗心梗了,萬一……”父親像一個犯罪的孩子,站在我的面前不知所措,他顫顫巍巍地從棉衣里拿出酸菜包,口齒不清地向我解釋個不停。最后,當我臉上沾滿感動的淚水時,他又伸出那雙粗糙而干枯的大手為我擦淚,并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指著酸菜包,示意我趕緊趁熱吃……
在此后離家的兩年里,我對自己那天的態度總是萬分自責。每次在微信上和父親視頻,我看到他眼中滿是留戀、牽掛與慈愛。我知道,他將繼續隱藏自己對兒女的那份關愛,兒女們將繼續成為他日后擔心的主要內容。而就在掛斷視頻的每一瞬間,我總是會一次次想,也許千千萬萬的中國父親,都如我的父親一樣,內心深愛著自己的孩子,但并沒有通過語言表達出來,這份隱藏的愛有些也許直到老也不會說出來。
辛桂山摘自《遼沈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