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弾琴

不知何時起，我家對面空閑多年的房間搬來一對中年夫婦。

這是中檔小區，物業服務周到。我住十五層。是一梯二戶的那種。隔壁新住戶姓許，妻子很年輕，臉長得像雕刻的瓷娃娃。許先生微胖，貌不驚人，比夫人還矮半頭。

兩人一直無聲無息，偶爾碰見也只是客氣地點點頭，并無過多交流。

一天，我在家聽到隔壁的許先生在訓斥妻子子：“怎么不動腦子，亂弾琴！下次這樣，絕對不行！”我隔貓眼往外一瞧，對面門半開著。女人一聲不吭的站著。許先生意識到什么，趕緊把門關上。我心想，兇什么兇？有話不會好好說？還什么“亂彈琴”？我只記得戰爭年代的影視作品中首長喜歡對魯莽的下屬講這句話。

有段時間，許先生長期不在家。一位大媽常來瓷娃娃家幫忙拾掇家務。那女人一顰一笑感覺像攛掇潘金蓮與西門慶勾搭成奸的王婆似的。我頓時警覺起來，深怕許先生變成武大郎。后來知道大媽是婆婆家雇的阿姨。

不過最近剛來一會，倆人就很快地匆忙離去。聽說是還要去照顧有病的婆婆。而許先生回來后，兩人不免又是一場激烈地爭吵。男人依然聲高，依然聽到那句“亂弾琴”，女人卻聲如蚊蠅。

有一天下班，剛換上拖鞋，就聽到門玲聲。打開門她出現在眼前。只聽柔聲道：“對不起張先生，婆婆住院我準備照看幾天，麻煩留意一下門窗。”

我點頭表示沒有問題。幾天后，她回來，身體清瘦了一些。生活照舊，許先生依然出差。那天傍晚瓷娃娃發現家里涼衣架有松動，又按響了我的家門。說明來意，我立即過去。她也連聲：“真是過意不去。”

搬過折疊梯子，爬上去，我很麻利地就擰緊了松動的螺絲。她再次表示感謝，引我來到客廳我接過一杯茶水，四下環顧，禁不住感嘆：“裝修風格很考研啊！”

墻壁上掛著重彩濃沫的抽象派油畫，還有女主人走丅臺的大幅相片，地上鋪著一張厚厚的大地毯，皮沙發上卻靜靜地躺著一只暹羅貓，兩只眼就像一雙藍寶石。電視柜上擺放著一輛中國東風系列導彈模型車，他看我注意模型車，馬上開口：“東西35，能力超強。” 接著指著貓說： “老許托朋友才送的，怕我寂寞。”

那以后，她常讓我過去幫忙。作為鄰居我也責無旁貸。遠親不如近鄰嘛。有一天我問她：“你家許先生，看似文質彬彬，骨子里卻透著威嚴。”

她微笑著，精致的臉頓時生動起來：“他家是軍人世家，都是軍人，只有他哈工大畢業后，在軍工研所工作，搞導彈推進器。以前絕對保密。” 瓷娃娃一臉的自豪。又接著道：“他很忙，又很孝順，每次他媽生病住院，我都瞞著他，怕他分心，而我卻常常手忙腳亂，好心辦錯事。他知道后就知道兇我。其實我們很相愛。” 我點頭贊道：“你們確實琴瑟和鳴。” 她臉一紅：“還是作家會說話。” 再想多問一些他丈夫的工作情況，她岔開話題，說些題外話。我暗想這女人不簡單，該說的說，不該講的一句也不講。

不久，我從中央臺，軍情報道中了解到：我國東風導彈系列以具備全球打擊能力，各項技術指標更是走在世界前列。國慶七十周年大閱兵中，東風序列導彈車，徐徐經過天安門，更是振奮國人，威風八面。讓我對許先生更是欽佩不已。

上個月中旬，許先生母親過世。在遺體告別儀式上我匆匆見了悲痛不己的許先生一面，我也只說了一句說話“節哀順變。”第二天他又“出差”在外。

許先生回來給母親過“三七”，下午從公墓回來又大發脾氣，分貝之高令人咋舌。我慌忙過去好言勸說，瓷娃娃也一個勁地道歉。許先生不依不饒：“開車都幾年了，還是不識路，我在車上打個盹，竟謬之幾十公里。亂弾琴！”

過后瓷娃娃對我講：“亂彈琴是他家的口頭禪，從紅軍時期延續至今。”

作者簡介：

山立，陜西省作協會員，陜西省科普作協理事，中華科普書系編箸委員會編委。已經出版《影子》、《靈魂的一次次漲潮》兩部詩集，科普專著六部。并有300余篇文學作品散見于中外150種雜志報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