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瞬間

@蕭如瑟

黑暗的地道中，幾盞礦燈的光在搖擺。

鶴嘴鎬輪流敲鑿土層，終于最后一鎬砸穿了什么脆硬的東西，磚土崩落，幽微的月光從洞口照射下來。

七個矮小的黑影挨個從洞口爬上了地面，圍向一張都鐸式的華麗大床。

“這是真正的王子嗎？你確定？”一個黑影說。

礦燈的光落下來，依次照亮了床頭柜上的金冠，枕上年輕人的金發、濃眉與緊閉的雙眼。一只粗黑的手翻起熟睡中人的眼皮看了看，眼珠是藍的。

在床腳，其他黑影也在忙碌，他們掀開被子下部，把頭鉆進去，礦燈短暫地照亮了被子內部。

“是王子，不是女扮男裝的，沒問題。”他們鉆出來報告。

帶頭的矮小黑影一揮手：“還愣什么，捆上帶走！”

將床單的四角交叉打了幾個結，做成一個簡易的包裹，黑影們就這樣把王子拖進地洞，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王子覺得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什么冰涼的東西猛然貼上面頰，他被鎮得一激靈，醒了。

他發現自己撲在一個面容青紫的少女身上，和她鼻尖對著鼻尖，從手下感受到的僵硬程度來看，少女至少已經死亡48小時了。

王子嚇得大喊一聲，掙扎著要爬起來，卻磕著了后腦勺，眼前一陣發花。

疼痛和眩暈散去，他環視四周，才明白他和少女是一起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狹長方形容器里。

“親她。”有人說。

王子現在能看得更清楚了，環繞著他的，是一屋子馨香的白花和七個面容陰沉的大胡子矮人，其中一個手里還拎著屬于王子的王冠。

“你們……”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根本不容王子說下去，那個矮人走上來，掀開棺材蓋子，粗魯地把金冠扣在了王子頭上。

另外六個聲音依次命令：“親她！”

王子勉強扶住搖搖欲墜的金冠，驚慌失措：“我不能……”

七柄鶴嘴鎬的尖端，尖得像毒牙，亮得像閃電，同時指向了這個穿著睡衣、金發凌亂的年輕人。

“你是真正的王子嗎？”領頭的矮人質問，“你是不是你父親唯一、合法、無過錯的繼承人，你是否完全未受任何邪惡精怪、巫師、術士的蠱惑！”

王子在心里檢索了一遍上述關鍵詞：“我……我應該是。”

“是不是你吻醒了鄰國的昏睡公主，是不是你給美人魚做了雙腿吻合和尾鰭重建，是不是你幫那個被繼母虐待的小姑娘補上了她弄丟的名牌高跟鞋？”

“呃……算是。”王子還想爭辯什么，“但那不算吻醒，那是符合規程的CPR急救……”

“我不管！”矮人暴怒大吼，“眾所周知，真正的王子擁有魔力，可以治愈世上所有公主的疾病！你救活了那么多公主，你也必須親我的白雪，把她救活！”

王子看著近在眼前的鶴嘴鎬，不由得服了軟：“你，你讓我先看看她。”

他戰戰兢兢地檢查了一下青紫少女。她的頸部異常膨大，好像里面塞著半個蘋果。

“病人吃了什么？”

“蘋果，又紅又甜的蘋果，我們和她說過許多遍了，不可以買流動商販的三無農產品！”一個看起來最不堅強的矮人抽泣起來。

“她成年了嗎？”王子問。

“沒有。”領頭的矮人虎目含淚。

“那我需要她監護人的醫療許可，同意我對她進行醫療處置。”

“我們同意。”七個矮人異口同聲。

王子很疑惑：“你們是她的監護人？七個全都是？”

矮人們仰頭瞪他：“我們是基于自愿自由原則組成的跨性別多人關系，不準用你的刻板印象評判我們的家庭結構！”

王子想了想：“行吧……”

他分開雙腿，騎跨在少女大腿上，伸出雙手，把手掌重疊放在少女肚臍上方，猛然用掌根向前下方施壓，反復了好幾次。

“嘔噗！”半個黏糊糊的蘋果從少女嘴里噴了出來，王子經驗豐富，敏捷地歪頭避過。

少女開始大口喘氣。

矮人們驚喜地撲到她身邊，發現她青紫的膚色重新變得像雪一樣白。

“白雪！白雪！”他們歡呼著，又丟開鶴嘴鎬，一個個飛跳上去擁抱王子，“謝謝你！王子殿下！你果然會魔法！”

王子正在用矮人烈酒擦手，毫無防備，所有的矮人就這么喜氣洋洋地掛到了他身上，好像一棵樹上長滿了毛茸茸的大松果。

王子笑道：“不是魔法，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我們不管！”矮人們嚷道，“這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魔法！”

王子燦爛一笑，牙齒上閃過鉆石般炫亮的反光：“不對，還有更厲害的負壓吸引、環甲膜穿刺和氣管切開呢！”

歡樂的笑聲飛出小屋，回蕩在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