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芝麻的前世今生

文圖|■ 羅定宇

“鎮名芝麻，里屬大溪，縣之西北，百里地域。觀音福地，仙女雅坐千年瞰橘香水喜；納涼之鄉，干群同興廿載催民勤物豐。”文瑾先生在《芝麻鎮賦》中這樣概述芝麻。乍聽“芝麻”，人們難免望名生義，臆想是因為這個鎮小如芝麻，還是因為這里廣產芝麻呢？沒有確鑿的史料記載，僅從《遵義府志》得知，清朝道光年間，這里就叫芝麻坪，至今已有近180年的歷史了。

一個鎮，浸著鹽味的滄桑

明末清初，從仁懷茅臺起岸的川鹽，由一群等米下鍋的被稱為“鹽巴佬兒”的背客，一路跋涉地從奶子山下來，貼著險象環生的馬路河（現名觀音寺河）壁鑿出的棧道深淺不一地走來，再蹚過刺骨湍急的河水，沿著留有串串背杵印記、泛著汗漬和鹽星的石板路艱難地前行。剛在觀音寺月形小街上進行短暫的歇腳，還來不及抽完那小半鍋嗆人要死的土煙，又得背上那沉甸甸的敞口背簍翻山越嶺，堅硬的篾印把這些背客的皮膚都蹭破了皮，每走一步就會伴著鉆心的痛。于是他們邊走邊呻吟：“皮都瘛(zī)倆(liá)了，硬是痛得火星子殺呢”“唉，一家老小還等著米下鍋，有啷個辦法喲?！”久而久之，瘛倆皮就成了背客一路上調侃得最多的詞匯，也成為長期盤踞在原住民腦海深處難以釋懷的隱痛，至于青杠堡、蔡家溝、天鵝堡，反倒漸漸地從他們的印象里被抹去。

無獨有偶，我還聽到另外一種關于芝麻鎮名來由的說法。據說來往運鹽的人們在經過翻山越嶺后，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一個名叫走馬杠的地方作短暫的休息，一群衣衫襤褸的背客們斜靠在馬店的廊柱上，勾二兩包谷酒，下著些干鹽菜或泡菜，就著個窩頭或是麥飯將就一頓，倒也愜意。出門在外的人總是能將就且將就一下的，還用“在家千日好，出門好丁丁”的古訓來阿Q自已。“酒足飯飽”后，他們會將馬牽到前面不遠處一個叫天鵝堡的地方飼喂，時間長了，人們約定俗成地將這個狹長的山間平地稱為駟馬坪。又過了不知多少年，鄉間一些粗通文墨的士紳覺得“駟”字太過土氣，不如把它諧音成“泗”，也能圖個風調雨順的吉利。

后來，缺乏文字記載的小地名在代代相傳中被訛稱為“芝麻坪”，再后是芝麻保、芝麻鄉（公社）、芝麻鎮，至于這里到底種植過芝麻沒有?誰也說不清道不明。迄今為止，筆者所能見到有關芝麻坪的最早的官方記載是鄭珍、莫友芝始撰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成書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被梁啟超譽為“天下府志第一”的《遵義府志·城池》場市里記載：“芝麻坪，城北九十里，大里，日一六集。”

《遵義縣志》（1978-2007）記載：芝麻鎮位于遵義縣西北角，東界山盆鎮丁村，西鄰仁懷市，南接平正仡佬族鄉野彪村，北倚山盆鎮雨臺、叢壩村。唐貞觀年間屬播州胡刀縣，后周顯德六年（1959年）至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屬播州長官司地。萬歷二十九年隨府縣改隸四川，清雍正五年（1727年）再改隸貴州，分屬北鄉大溪里六甲和西鄉沙溪里七甲。1932年屬北三區和西三上區，1941年屬第九區和第七區，1949年屬大橋區山盆鄉和鴨溪區干溪鄉，1950年后分屬山盆區芝麻公社、楠木公社、竹元公社，1992年9月撤銷芝麻鄉、橘香香、竹元鄉，合并置芝麻鎮，鎮政府駐芝麻坪。

我想，無論是哪一種說法，都印證了芝麻與川鹽入黔的“古鹽運”頗有幾分淵源。芝麻注定烙上了鹽運文化的印跡，必將永遠鐫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心中。

一個人，演繹著芝麻的傳奇

穿過歷史的煙云，尋找芝麻的過去。從星星點點的記載中去尋覓一段勝利者書寫的歷史——失敗了的黔北咸同號軍大起義，隱約知道在北鄉大溪里一個叫芝麻坪的地方，曾出過一位讓朝野震驚的草根人物，他就是拉開這場起義序幕的領袖——舒犬。

后來，漸漸地讀了一些關于他的記載，才知道其實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舒光富，因生年屬戌，乳名舒犬，民間俗稱舒裁縫。他祖籍江西，明末先祖遷居鴨溪金刀坑，后移居北鄉芝麻坪。舒光富為定居遵義的第九世孫，兄弟三人居長，幼讀私塾，成年隨父販鹽，游走于各鄉場，目睹了地方官員和豪強如何地巧立名目進行瘋狂掠奪，使本就脆弱的黔北小農經濟瀕臨破產，加上天災頻發，廣大的勞苦大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于是決心團結大家武裝反抗清政府的殘酷統治，因此遭到通緝而遠走他鄉。

清咸豐四年（1854年）二月，舒光富參加了獨山楊元保領導的農民起義，失敗后逃到開陽白馬洞水銀廠。八月，以“奉天承命，復明滅清，吊民伐罪，恢復洪基”為政治綱領，策動楊隆喜等率千余人起事，攻占桐梓縣城，改九壩為賽波府，改縣名為興州，建立“江漢”政權，發布文告，設置百官。然后戰綏陽、陷仁懷，駐軍雷臺山，圍攻遵義城，西南巨儒鄭珍曾賦詩“八月探丸起，大呼據桐城。揚旗婁山關，飲馬板橋水……城外笑拊掌，城中戰搖腿。徐徐雷臺山，突兀布重疊。”記敘了當時的情景。

起義軍所到之處開倉賑貧，得到了廣大農民的擁護，隊伍迅速壯大到兩萬余人。省城聞警，十分驚恐，云貴總督羅繞典親自到遵義督戰死于營中。年末，在四川提督萬福等的合力圍剿下，雷臺山失守，義軍傷亡慘重，不得已轉戰各地。咸豐五年（1855年）三月，楊隆喜舉家殉難于石阡的葛彰河邊，舒光富繼續率殘余部隊奔松桃、過思南，重回遵義芝麻坪，遇官兵合圍，退避窯上場（今樂山鎮新土村窯上組），四月十八日，在投誠西鄉團總王安國時被遵義縣知縣顧崐揚誘捕，縛解省城英勇犧牲，時年41歲。

舒光富所領導的農民起義雖然僅八個月就失敗了，但它所提出的反抗清廷的政治主張卻動搖了清王朝在黔北的統治根基，為貴州各族人民咸同大起義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也為芝麻人留下了難能可貴的“不服輸”的芝麻精神。

一條河，見證著觀音寺的興衰

村叫觀音寺，河叫觀音寺河。因為這條河，給村莊增加了些許靈動和輕柔。

佇立橋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為紀念當時修橋由兩地政府倡立的石碑，古樸的“觀音寺大橋”五個隸書大字藏鋒內斂，滋意瀟灑，不失為名家的神來之筆，在靈猴獻壽、雙鳳和鳴的美好愿境烘托下，顯得那樣的和諧與安寧。碑文記載：大橋于1991年10月1日開工，由仁懷、遵義兩縣政府各出資9萬、15萬，委托南桐工隊承建，于1992年8月1日竣工，建成跨度48.4米、高37米的“趙州橋”式的石拱橋。

放眼細觀，觀音寺河就像一位羞澀的少女，文靜地行進在峰回路轉的山谷間，仿佛是偷下凡間洗“農民澡”的仙女害怕被人發現。波光粼粼的河水下，平鋪著一層泛著青光的鵝卵石，三三兩兩的魚兒時而跳出水面，時而潛伏石間，若隱若現。不遠處滿面春風的人們，或是靜靜地躺在水面上任由流水將自己洗滌，或是美美地享受著免費的足療按摩，或是忙碌著將洗凈的魚、雞翅及肉串放在紅紅的炭火上來回翻烤，最得益的是那些光著腚、甩開臂膀和腳丫在沙灘上來回奔跑、嬉戲的孩子們，他們撒下的串串銅鈴般的笑聲，不時吸引著游人那火辣辣地羨慕不已的目光。

觀音寺河古稱馬路河，又稱盆水河、岔水，為縣境內海拔最低的河流，是遵義縣與仁懷市的界河，發源于仁懷市黃連壩東北矮子寨，在竹元村三角塘南入芝麻鎮境，河床均寬30米，水深約0.4—1.2米，最大徑流量15.7萬立方米。一路歡歌，時而靜如相思的淑女，時而躁如奔騰的駿馬，在山環水繞10余公里后，在觀音寺盧家壩北經山盆注入桐梓河。河中盛產黃臘丁、魷魚、鰱魚等多種野生魚，味質鮮美，成為遠近聞名的一道特色佳肴。山坡上盛產柑橘，已有100多年的種植歷史。在下游不遠處盧家壩一戶盧姓后裔的堂屋，還保存著兩塊清初朝廷欽賜的金匾，印證著一個“盧牯牛肩扛耕牛，手托磨盤，撥樹燒飯，力大無比”的代代相傳的故事。據說，將來這里會成為仁懷市的大水缸，屆時高峽出平湖，春來綠楊滿堤，夏來攜友蕩舟，秋來紅楓送晚，冬來十里冰封，觀音寺河必將融鹽道、長征文化于生態之旅，迎四海賓朋盡展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