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穎
未晤其人,先睹其書——乙未初夏某天,網名“家在運河邊”作者幾幅雅宜山人筆致的硬作小楷讓我眼前一亮:線條扎實、結體精準,寫得不激不勵、風規自遠。遂生感嘆:其書如此雋永,想必人亦如書,點擊滿屏觀之,點畫亦絲毫不減其精。再嘆:廣陵硬壇竟有此等書者!
之后,于網間常與他聊及對于書學技法、審美、書論、書史看法,亦多見地獨到,往往能于三言兩語間擊中我心,恨未早見之心既生,遂約往其城南如也書屋相敘。及見,一個膚黝面闊、貌憨言爽的老大哥赫然在目,看來“字如其人”是假象,趙大哥言:“生猛破體書才是吾情之所鐘,一個字,趣!”原來之前印象并非假象,只因了解太少。
一間屋、一張桌,一壺茶、兩張口,談書論藝,自廟堂至民間,自北碑至南帖,自先秦漢魏至明清民國,自甲骨吉金到尺牘手札,自魏晉“寫經換鵝”典故至新世紀“諸子雅集”逸聞,自未時驕陽灼灼至酉時日影西斜,我知道了這個“運河岸邊人”叫趙衛星,庚戌年生,早歲愛詩詞文學,后耽溺于書,不可自拔,斷筆穿硯,與其“相戀”“相廝”三十載,書余工余,愛抽淡巴菰,愛品茗,愛垂綸,愛交友,愛收藏。其間,參加國家、省市書壇各類大賽,斬金奪銀不計其數,每有祝賀贊譽加身,總言:“努力努力,學習中!”其平常心和謙遜藝品,由此可見一斑,這些豐碩的成績告訴我:對經典書法,你挖掘得越深,你得到的東西就越多、就越與眾不同。

節錄《千字文》

節錄楊守敬《書學邇言》
趙大哥在書學上給了我很多寶貴的經驗和啟發,他的很多對書學的見地、體悟,擲地有聲又質樸平實,他說:“用筆一定要厚實,敢于下按”“寫小楷要經得起推敲,線條要精致,就得捕捉到它的些微變化,諸如方向、角度、提按的變化,并能表達出來”“當傳統千錘百煉后,再隨心所欲,自會與古人通達并同時具備新意”。這些“真言”,在我學書習字歲月中,反復體之、悟之、踐之,心有戚戚,裨益多多。
閑時一直愛賞讀趙大哥作品:無論硬筆、軟筆;參賽、日課;中柏筆、美工筆;扇面、短箋,但有“出爐”,必逐字、逐行、逐篇細賞慢品,這個過程中我想到三個矛盾:
其一,大與小,趙大哥的作品多小楷,謂之字小;又多以箋紙、打印紙書寫,抄一紙經文,錄一段書論,涂兩首小令,謂之幅式小,觀當今書壇,皆崇“巨”尚“大”,動輒尺八丈二,煙云滿紙、浮氣滿紙,趙大哥卻能三十年如一日,在一公分見方的小空間中一筆一畫,一字一句,一行一篇,把小楷當作小舟:一程一程出發,一山一海升華,并樂此不疲,試問,這需要多大的毅力堅持和對藝術的熱愛!?

節錄楊慎《墨池瑣錄》
其二,古與今,趙大哥的作品,古意盎然,法紹魏晉,博取明清諸家,尤得力于雅宜山人、青主濁翁小楷,足見其對《游包山集》《千字文》《金剛經》等經典用功之深、體會之妙,創作中,經趙大哥“二次演繹”,自然古樸又新意撲面,聊天中他常言:“一定要深入傳統,要臨帖,要深入挖掘”,出新易、入古難,“古意”是書法中最珍貴也是最難的,血戰古人的艱途中,太多人在云層之下,極少數人蹦到云層之上成為閃亮的星星,我覺得趙大哥算是其中一顆“衛星”吧。觀今人的之作:線條,往往單薄孱細,少提按變化;結構,則多帶自創,多帶美術化傾向;章法,極盡夸張狂怪之能事,以博眼球效應,我想,趙大哥的書法理想遠不在此。
其三,作品與日課,暄桐林糊糊老師有言,“在我們練習中,容易有一種分別心,就是‘排練’和‘正式上場’的分別心,排練似乎是不那么重要,正式上場的才是作品,才有必要處處留心,全篇都好,但實際上,如果平日里都是散漫和不講究,有一天上場,想作品感突然降臨,是不大可能的。”以此觀照趙大哥書寫,觀其閑時日課小作,雖是遣興、涂鴉,用筆、結構、章法,亦皆絲絲不茍、筆筆入微,即便尋常日課,亦有一種“作品的完整感、儀式感”,再回望一路上所斬獲的獎杯、獎狀,所收獲的佳評、贊譽,就不會出乎意料了。這也讓我體會到:寫字一定要養成好習慣,認真對待練習中的每一個字,放下得失、瞻顧的思慮,保持“一期一會”的書寫心情,好好完成,好好享受,才最重要,才最珍貴。
上月小聚,品茗談藝中,趙大哥席間感慨:“到了這年紀,寫小字,不戴眼鏡根本看不見。”想當年,文衡山八十幾歲的時候寫小楷,手眼的配合完全是用心用意念、用感覺在書寫。我想,以趙大哥對小楷藝術的理解和高度,相信他今后還有更廣闊、更精彩的書法路途和藝術生命!余不贅言,惟愿大哥“寫字快樂”!

節錄《金剛經》

節臨《石門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