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我淑女嗎

李子

“章敏曦，來一下！”老師在隔壁辦公室扯著嗓子喊。

章敏曦從座位上，像籃球一樣彈起來，噠噠噠，蹦到老師身邊。

“把水換一下！”老師頭也沒抬，依然沉浸在批閱作業的戰斗之中，他的紅筆，如同一把寒氣逼人的大刀，霍霍霍，殺著一道道錯題。

“好嘞！”章敏曦三下兩下，抱起一桶水，哼哧哼哧跑到教室，踩在一張凳子上，將水在飲水機上安放好。

“章敏曦，女漢子，大力士，你呀是我們的活雷鋒，要是沒有你，我們今天可都要渴死。”同桌對章敏曦直伸大拇指，全班，哪怕是男生，也沒她的力氣大，她是女版魯智深，可以倒拔垂楊柳的。

“別說了，我剛才還在為這事擔心呢！”章敏曦拍拍胸口、喘著粗氣說。

“咋的啦？”同桌問。

“還不是被我媽鬧的，她老說我不淑女，每天給我上淑女課，你別看我在學校挺受歡迎，在家里，嗨，一句話，我是老媽的出氣筒。”章敏曦有些傷感。

同桌很有興致，想刨根問底：“你老媽怎么給你上淑女課？”

“我只怪自己大大咧咧，唉，老媽說，女孩應該有個女孩樣，不能大大咧咧。”章敏曦答非所問地說。

同桌睜著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跟著撲騰起來，她要的答案不是這些，她想知道，章敏曦的媽媽，為什么說她大大咧咧，還有上淑女課的具體細節，越八卦越好。

章敏曦想，反正是一肚子苦水，索性倒出來，還好受一些，接著，她講起自己的尷尬事兒。

上幼兒園時，別的女孩子喜歡布娃娃什么的，她章敏曦偏偏對坦克、刀劍、金箍棒感興趣，還和男孩子一起瘋逗，她媽迷惑了，坦克、刀劍，金箍棒都是男孩子玩的東西呀，說什么也不讓章敏曦玩，還把所有的男孩玩具都藏起來了。

嘿嘿，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神秘力量，章敏曦竟然把老媽鎖玩具的抽屜掰開了。更有甚者，老媽回到家里時，恰巧遇到章敏曦頭戴緊箍，身披黃色的坐巾，單腿獨立，手搭涼棚，威風凜凜地站在餐桌上。見老媽進來，她大喝一聲：“俺是齊天大圣孫悟空也，來者是何妖孽，快快報上姓名，饒你不死！”

“呸！我是你媽！”老媽沒好氣地回答。

“哦，老媽不是妖孽，師傅，請放她一馬！”章敏曦還沉浸在《西游記》里。

吃晚飯時，老媽對老爸說：“你女兒你得管管了，一天到晚像個小子，成何體統啊。”

老爸回答：“好好好，女孩當男孩養，以后呀，你準享福！”

老媽氣不過，一筷子敲在桌沿：“享福？你做夢吧，整天瘋瘋癲癲的，不是大鬧天宮，就是大鬧五臺山……”

幼兒園很快上完了，從小學開始，老媽就對章敏曦約法三章：上小學后，一不準玩男孩的玩具，二不大喊大叫，三不瘋瘋癲癲，四不瞪眼，五不張嘴吃飯……

章敏曦還沒等老媽說完，就插嘴說：“老媽，我不張嘴怎么吃飯呢？”

老媽瞪了她一眼說：“我是說，吃飯咀嚼的時候，嘴巴要閉上，明白嗎？”

“老媽，你剛才瞪眼了，還瞪了好幾秒鐘，算不算違反淑女規定呢？”章敏曦逗老媽說。

老媽說：“就你會抓辮子，好啦，老媽以身作則，不瞪眼了。”

接下來，只要有時間，老媽就對章敏曦進行艱苦卓絕的淑女訓練，有段時間，章敏曦有點受不了，以不吃飯為由進行抗議。

老媽才不吃她這一套，根本不勸她吃飯，反而說：“不吃飯就是肚子不餓，我看你能夠撐多久？”

當天晚上，章敏曦實在太餓了，餓得前胸貼后背，從被窩里爬出來，潛入廚房，還好，廚房蒸鍋里，放著熱氣騰騰的糖醋里脊，還有松仁玉米粒，這兩樣，是章敏曦的至愛。不由分說，也不用筷子，吧唧吧唧嘴巴，她大快朵頤起來。

“喲！我的大小姐，你是餓牢里放出來的嗎？你不是不吃飯嗎？”老媽什么時候來到廚房的，章敏曦并不知道。

章敏曦很尷尬，一塊里脊肉還含在嘴里，老媽說：“白教了那么長時間，吃飯出聲，吧唧吧唧張大嘴巴，不用筷子，這是淑女的姿態嗎？”

“不是淑女的姿態，媽咪，好媽咪，最最好的媽咪，您等我吃完了，再讓我做淑女好嗎？我要是餓死了，以后您老了可沒人養啦！”章敏曦討好地說。

“哎呀呀，我指望你養，活見鬼了，你這樣子下去，我不被你活活氣死才怪，還談什么養老！”老媽根本不領情，不過看得出來，老媽根本沒有阻止章敏曦狼吞虎咽的意思。

老媽的淑女訓練課程，千奇百怪，什么坐著要怎么放腿，坐凳要坐凳面的幾分之幾，笑的時候，要露幾顆牙齒才規范，怎樣撿起地上的東西，怎樣下蹲，怎樣坐小汽車。

就說那次，上小汽車時，章敏曦撅著小屁屁鉆進車里，剛剛坐定，就被老媽趕下來，章敏曦莫名其妙，問：“我又怎么啦？哪不淑女了？”

老媽說：“上小汽車時，要把小屁屁先坐在座位上，再收縮身子和雙腳進入小汽車，懂嗎？你這個動作很不文雅，來，重新來一遍。”

“真是服了您老媽了，要不是趕著去看木偶劇，我才不會裝乖乖女和淑女呢！”章敏曦總覺得老媽有點小題大做，沒事找事，在學校里，她一個人搬起一桶水，連男生都只有佩服的份，她老媽怎么就和她過不去呢？怪事！

“淑女走路要小步幅，不要一蹦一跳的，明白嗎？你看你，好路不走，專挑亂七八糟的地方走，花壇的邊沿怎么能走，要是踩壞了怎么辦？要是摔下來怎么辦？”每天放學，老媽就在章敏曦的后面，不停地“虎嘯猿啼”。

到后來，章敏曦都不會走路了，步幅大了，不行，小了更不行。不過有時候，老媽也不管什么淑女不淑女了，就說那一次外出為姥姥祝壽，章敏曦和老媽起床晚了。

老媽催著章敏曦：“快點快點，刷牙咋這慢呀？洗臉又不是繡花，都快把人急死了。”

“快，拿上牛奶、面包，在路上吃！”老媽一邊鎖門，一邊說。

在路上，章敏曦心里樂開了花，她看到老媽急切的樣子真好笑，平時叫我學淑女，您老媽今天咋不做淑女呢？

想到這里，章敏曦和老媽開起了玩笑：“老媽，我們今天好像不淑女呢！”

老媽莞爾一笑：“你個死丫頭，淑女也要看時候呀，今天我們能淑女嗎？快吃，別啰嗦！”

“那我可要張嘴吃面包了，還要吧唧吧唧嘴巴！”章敏曦有些得意。

“隨你怎么吃，只要面包進了你肚子就行！”老媽握著方向盤，沒回頭。

“啊嗚”，章敏曦張大嘴，對著面包就是一口，好久沒有這樣痛痛快快吃飯了。吃完面包，用手擦擦嘴說：“老媽，我這樣淑女嗎？”

老媽也不由自主笑出了聲，章敏曦發現，老媽笑時，也沒有露出淑女該有的六顆牙齒，老媽露出的是十多顆嘞。

摘自《小星星》高年級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