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落到底線外

葉傾城

我孕期住過三次醫院。第二次入院前，正好收到了一封讀者來信。信中說：四級成績剛剛出來，她是59分。她質問我——也可以算是對全世界發牢騷：59分與60分，到底有什么區別？也許，只是少寫了一個大寫，或者拼錯了一個單詞。

我在心里反反復復念這封信。最終我擬的答案是：這世界上的事，總得有一個標準，這標準是人為的，不一定準確也不一定合理。用單一標準來衡量人，是不公平的。但完全沒標準，不可行。為了照顧59分而降低標準，也不可行，否則，58分該掀桌子了。

然而，我覺得這回答說服力一般。

我在病區散步，看到孕婦產婦們進進出出。每有出院者，她的卡片便會被取下來。有一天我看到一張卡片上寫著：孕27周，早產，死產。最下端是“已出院”三個字。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病友的孩子沒有誕生在世間。我想大聲疾呼：不是說現代醫學發達，七個月大的孩子就能保住嗎？但心底一個小聲音提醒我：27周還沒到七個月。27周與28周有什么區別？就像那個女生的信：59分與60分有什么區別？我聽見了答案：生死之隔。

8點與8點過1分有什么區別？如果你的火車是8點的，區別就是要么你站在車廂門口一邊喘粗氣一邊慶幸，幸福感爆棚;要么你在月臺上狂奔，眼冒金星，眼睜睜看它絕塵而去，你欲哭無淚。這一秒與下一秒有什么區別？如果你在一部叫《卡桑德拉大橋》的電影上，這一秒你成功地沖過了大橋，你就活下來;下一秒大橋被炸毀，你會瞬間灰飛煙滅。你要去向誰抱怨不公平？

于是我給這女生的回信變成了這樣：既然是標準，就遵守它。規則就是天意，就是不可碰觸的底線，切莫心存僥幸，一朝落到底線外。你應該慶幸這只是一次四級考試，給了你重來的機會。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你會連一次越線的機會都沒有！

摘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