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元帥徐向前

文/關捷

親戚朋友到太原要官當，他一概回絕，有人理解了，有人卻說，徐向前當了大司令員“六親不認”了。

兩個姐姐請求帶點兒部隊繳獲的東西回家，他說，我是個窮司令，這些東西不是我個人的。

山西五臺縣東冶鎮(zhèn)，“徐向前故居”作為一個人文景點，多年來，一直游人如織。在這里，面對徐向前那高大的塑像，傾聽鄉(xiāng)人深情的講述，元帥的形象逐漸清晰高大起來。

東冶鎮(zhèn)是五臺縣第一大鎮(zhèn)，其得名是因為古時這里曾是冶煉銅鐵之地，它位于五臺縣境西南，鎮(zhèn)上古往今來，涌現(xiàn)過不少杰出人物，如清代的徐潤弟、徐繼畬，父子皆為進士。功勛彪炳的徐向前元帥則無疑是這里古今第一人。

徐帥的故居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民居，正面主房為3間2層木樓，一樓主房供尊長居住，二樓為供奉祖先之所。左右耳房2間，東西配房6間，院門是垂花門，大門是禮門，轄3個院落，由徐帥祖父三兄弟分別居住。徐帥出生于中院，這是一個十分幽雅別致的小院，上下兩層是徐帥青年時期生活和學習過的地方，故居內(nèi)陳列著有關徐向前元帥戰(zhàn)斗、生活、工作的照片426幅和相關實物70余件。

徐向前元帥故居屬國家文物保護單位，先后被授予全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省級“國防教育基地、德育教育基地”，市級“廉政建設教育基地”、“未成年人教育基地”等，是廣大干部、軍民及青少年學習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崇高品德、開展革命傳統(tǒng)教育活動的重要陣地。

徐家祖訓影響深刻少年渴望救國救民

家鄉(xiāng)的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養(yǎng)育了徐向前元帥，他在晚年時，常常提起徐家祖訓對他少年時的深刻影響。

徐家在山西的始祖徐才甫是明代洪武年間從洪洞縣遷居至五臺山下的，那時的遷居帶有濃厚的流浪謀生性質(zhì)，不是討飯，就是跑小買賣。但在這個家族的世代記憶里，有一種思想經(jīng)久不滅，那就是“經(jīng)天緯地效命國家”，無論生活多么艱難，他們都不忘讀書。先人們在五臺縣滹沱河邊落腳之后，一直沒有停止奮斗，到第十代，終于出現(xiàn)了國家的棟梁。

據(jù)徐門的家譜記載，順治初年前后至光緒末年，200多年中，徐氏家族中七品官以上的有50多人，得誥封、誥授的15人以上，其中道光年間的巡撫徐繼畬，是最早向國人介紹西方民主制度的啟蒙思想家，他撰寫的《瀛環(huán)志略》，是亞洲第一部介紹世界地理的名著。

徐向前后來回憶說：“我記事時，家境已經(jīng)破落，僅有薄地十幾畝。因無勞動力，土地與人合種，一年忙到頭，糠菜參半，勉強維持溫飽。”

家境盡管如此艱難，父親仍全力供孩子讀書，鼓勵他們長大建功立業(yè)，像先人們那樣為國家效命。父親常給徐向前念顧炎武的名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告訴他好男兒要有大志，要為國家做大事。

10歲那年，徐向前上了本村的私塾。在古典啟蒙教育中，他領會到“執(zhí)干戈以衛(wèi)社稷”的愛國主義精神，自此，他萌生了救國救民的思想。

12歲時，徐向前考到五臺縣有名的東冶沱陽高小。他兄妹5人，家里生活十分困難，父親供不起他在學校吃飯，他就只好每星期兩次回家去背干糧：玉茭窩窩、老咸菜，還有母親做的野菜團子。這樣的日子，一直艱難地持續(xù)到他高小畢業(yè)。沱陽高小的學習生活，使徐向前增長了知識，他閱讀了大量進步書刊，救國救民的思想進一步成熟。高小畢業(yè)后，他曾到河北省阜平縣跟著姐夫當學徒，白天磨面，晚上點著油燈看書。他博覽群書，他的思想逐步走向了革命。

1919年3月，他考入太原國民師范，畢業(yè)后曾在閻錫山的家鄉(xiāng)河邊村教書。5年后，他因不能忍受閻錫山在山西的黑暗統(tǒng)治，終于憤而離去。

那時，他想到的是民主革命的先驅(qū)孫中山先生。

他去了廣州。

拒絕親友當官請求有人說他“六親不認”

1924年，徐向前考入黃埔軍校，直到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這期間他曾4次回過家鄉(xiāng)。在擔任孫中山衛(wèi)隊士兵不久，1926年“中山艦事件”發(fā)生了，徐向前被迫回鄉(xiāng)住了幾天。一段時間之后，為了尋找黨組織，他再次離開家鄉(xiāng)。在黨的指示下，他來到鄂豫皖蘇區(qū)，創(chuàng)建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四方面軍，從此開始了與中外反動軍隊的持久戰(zhàn)，回家的機會自然就很少了。

1937年8月下旬，徐向前參加了洛川會議，中國工農(nóng)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徐向前擔任了129師副師長。為了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央決定派徐向前隨周恩來、彭德懷到山西與閻錫山談判。毛主席對徐向前說：“你是山西人，和閻錫山是同鄉(xiāng)，一同去做閻錫山的工作。”9月16日，徐向前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

10月27日，徐向前奉八路軍總部命令，率部開進。臨行前，他的兩個姐姐為他和戰(zhàn)友們做下莜面窩窩、羊肉蘑菇湯，讓他們飽吃一頓。

就在這時，兩個小伙子站到了他的前面，大聲地叫他舅舅，其中一個是大姐先月的兒子郭富安，另一個是二姐春月的兒子趙希圣。他們堅決要求上前線打日本鬼子。徐向前放下飯碗，看著兩個孩子，又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他們竟然有著這樣高的政治覺悟，擔憂的是，他們年齡稍小了一些。他征求姐姐們的意見，兩個姐姐異口同聲地說：“向前，你不用看我們，我們早商量好了，讓他們?nèi)グ桑暇司舜蛉毡荆瑸閲页隽Γ@是大好事，沒錯！”聽了這話，徐向前的擔憂立即消失了，他帶著兩個外甥出發(fā)了。

雖然是親外甥，但徐向前對他們從未有過特別的關照。入了伍，他就把兩個孩子放到了打仗最多、最激烈的部隊，每有作戰(zhàn)，必令他們沖在最前面。后來，兩人在與日軍的戰(zhàn)斗中先后犧牲，這成了徐向前遺憾了一生的痛事。

1948年10月5日太原解放當天，太原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正式成立，徐向前為主任。

徐家在五臺是個大家族，一些親戚朋友聽說徐向前“打”回來了，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前往太原，找到徐向前要官當：“大小當個頭，不用站崗樓，給個官當就比老百姓舒服。”

徐向前對這些來訪者，總是耐心地予以說服。一些人理解了，逢人就講：“還是共產(chǎn)黨的官好，不貪不占不徇私情，咱們國家大有希望！”也有的人對此不大理解，說徐向前當了大司令員“六親不認”。可是當他們聽說徐向前對兩個姐姐的態(tài)度，也就啞口無言了。

兩個姐姐徐先月和徐春月聽說弟弟做了“太原王”，就結伴從五臺縣的鄉(xiāng)下來到太原，找到了徐向前。看到兩個姐姐，徐向前想起兩個犧牲的外甥，心里內(nèi)疚不已。這時，太原城里收繳和沒收敵人的東西堆積如山，兩個姐姐看了，想起一貧如洗的家，忍不住提出，要帶一些東西回老家去。

本以為徐向前一定會念親情，看在犧牲的兩個外甥的情分上，會答應她們，誰知徐向前說什么也不肯給。他對姐姐說：“我這個司令和老百姓一樣，是個窮司令。那些東西不是我的，我說了不算。”

徐春月說：“不會吧，我們都看見了，那里堆這么多的桌子、椅子，還有柜子。你在太原說的是最算呀……”

徐先月說：“閻錫山當官，家里人是什么福都享盡了，我們不要當你什么官，只要點堆在街頭的家具。”

徐向前聽了，覺得姐姐還是不大了解什么是共產(chǎn)黨人，他笑著進一步解釋說：“我們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不一樣。國民黨、閻錫山是一人當官，雞犬升天。我們共產(chǎn)黨干部再大，都是人民的勤務員，是為老百姓辦事的，不能為自己。那些東西都是公家的啊，我不能讓你們拿回家去。”

姐姐們以為徐向前真的是官當大了，六親不認了，很生氣。

徐向前耐心地說：“你們來了，就多住幾天，我吃什么你們也跟著吃什么，在這兒吃幾天，就知道共產(chǎn)黨的官是怎么回事了。”老姐倆住了幾天，發(fā)現(xiàn)弟弟還是過去的弟弟，原來共產(chǎn)黨的官是不辦私事的，就什么東西也沒要，空著手回家了。

建國后，徐向前數(shù)次將姐姐們請到北京來，讓她們在濃濃的親情中療養(yǎng)心上的傷疤。

諄諄囑咐家鄉(xiāng)人：“回去要搞好經(jīng)濟！”

在故居周圍，鄉(xiāng)親對徐帥的評價是：“咱們的徐向前，是布衣元帥。”意思是說他很普通，像個老百姓，是老百姓中間走出來的始終保持百姓風貌的元帥。他們的話是有根據(jù)的，因為他們親眼看見過。

1988年5月9日上午，五臺縣縣委書記范懷成、縣長周新玉等到北京后海柳蔭帥府拜訪徐帥，縣里的同志剛下車，徐帥和夫人黃杰已站在門口迎接。

“歡迎！歡迎！”徐帥微笑著，一邊操著家鄉(xiāng)話親切地招呼，一邊與大家一一握手。86歲的老帥，看上去身體硬朗，精神雄健。進入會客室，老人家一再讓鄉(xiāng)親們喝茶、吃水果。看到元帥的家，鄉(xiāng)親們大吃一驚——“客廳雖然很寬大，但布置非常簡單。陳舊的地毯上，中間擺放兩套舊沙發(fā)，還有幾把折疊椅。客廳一角放一臺復印機，墻上沒有字畫，屋子顯得空蕩蕩的。徐帥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軍便服，外套一件舊坎肩，下身穿一件舊軍褲，套一條露邊的舊棉褲。”這是他們在后來回憶時的描述。

看著鄉(xiāng)親們驚愕的表情，徐帥只微微一笑，他說：“我小時候，一年只在過年時吃一頓白面，現(xiàn)在好多了吧？”

范懷成簡要地匯報了五臺縣經(jīng)濟建設的情況，他說，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五臺人民已解決了溫飽問題，白面、大米已是家常便飯。徐帥聽了，滿意地笑了，他為家鄉(xiāng)人民的幸福生活高興呀。

當徐帥聽到家鄉(xiāng)農(nóng)村新建很多房屋時，雖然很興奮，也提出了自己的希望。他語重心長地說：“你們回去要搞好經(jīng)濟。現(xiàn)在，建筑用地太多，五臺人多地少，農(nóng)村建房，一定要合理規(guī)劃，不能無限制地占用土地。陳家莊、東峪口那里發(fā)展經(jīng)濟作物有歷史，過去就有很多花椒、核桃、柿子樹。那里地少土薄，你們要改良引進新品種，種植經(jīng)濟林木，增加群眾的收入。陽白溝里我?guī)?29師住過，那里梨果很多，過去運不出去賣不了，你們要解決好交通問題，運出去收入就增加了。我看哪，五臺前途是有希望的。”

兩年后，徐帥逝世了。五臺人民一刻也沒有忘記他的那些囑托。20年來，五臺經(jīng)濟建設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