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俠影

梅藍心

南宋末年，野心勃勃的蒙古軍層層掠奪中原。他們入川后，鐵蹄也踐踏到了江陽。很快，江湖上就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武當掌門人玄七子混在凄苦的人群中四處張望著。他這次到江陽，是來找一個重要的人。

江陽知州吳應春卻率領兵士和百姓一直退到了合江的神臂山。這里懸崖矗立，又仿若雄鷹戲水，是長江上的一道天然屏障，吳應春說服大家一同修筑新城。玄七子一邊加入修城大軍，一邊打聽那人的消息。

不久后，他們就修建起了一座工事齊全的新江陽城。玄七子松了一口氣，以為這樣一來，江陽百姓就能躲過元軍的侵略了。哪知，元軍首領還是打探到了消息，又繼續威逼到了這三面臨江的神臂山。

那晚，大敵當前。玄七子尾隨著知州吳應春來到敵軍的駐地。不久，就看見敵軍首領高興地把吳應春送出了大門。第二天，玄七子才知道，那吳應春已經決定獻城投降！江陽城上空烏云密布，陰風怒號。趾高氣揚的元軍在神臂崖的城墻上換上了他們的軍旗，玄七子憤然不已，發誓要殺了賣城求榮的吳應春。

第二天，吳應春和滿臉傷疤的妻子牽著他們幼小的兒子吳慕青灰溜溜地向懸崖走去，百姓紛紛低聲地咒罵著他們。吳慕青被爹娘一左一右地牽著，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看著爹娘焦急而愧疚的神情，想問又不敢問。

吳應春站在懸崖邊，看著湍急的長江水淚流滿面。吳慕青緊緊地握著雙親的手，止不住渾身發抖。吳夫人將他摟在懷中，好一會兒，慕青的小手才有了暖意。吳應春看著這一幕，忍住即將滑落的淚滴。就這樣，一家三口在瀟瀟風雨中一直站到入暮時分。正當玄七子想把他們就地解決時，發現一隊元軍正朝這邊走過來。他只得離開，準備另找機會為民除害。

翌日的子夜時分，冷月，星稀。蒙面黑衣的玄七子找到了吳應春夫婦棲身的茅草屋外，他不費力氣便輕輕打開了大門。就在他將手中的長劍刺向床上時，床上的被子卻朝他飛撲而來！

玄七子慌忙甩開被子，再看床上時，早已不見人影。他沖到門外，卻見吳夫人手執一根竹竿，靈活地和他對起劍法來。玄七子很驚訝，這女子用竹竿使出的劍術，居然跟他如出一轍！

在冷冷的劍光中，倆人激烈地打了幾十個回合仍不分上下。這時，玄七子發現不遠處有個小男孩正躲在一根柱子后。小男孩正是吳慕青，方才正在睡夢中，猛地被娘親提溜到了柱子跟前。玄七子趁著把吳夫人逼退之際，一個閃身就跳到了慕青面前。

有了這個籌碼，玄七子勝券在握，對吳夫人喝道：“你把出賣江陽父老的吳應春交出來，我就放了你們的寶貝兒子！”被挾持的慕青一聽，出乎意料地伸出小拳頭向玄七子揍了過去。玄七子的劍原本就沒有貼緊慕青，此刻一不留神，鼻梁竟被這小子給揍出了血。一急之下，他的劍身便貼緊了小慕青的脖子。

一旁的吳夫人見狀，立即丟掉了手中的竹竿，連連泣聲哀求道：“大俠，看在我們是同門的分上，請放過我孩兒……”玄七子緊緊箍住小慕青的身子，手中的劍卻不自覺地松開了一些。

吳夫人吃力地說：“你可是武當派的？我也……”玄七子以為她要套近乎、裝可憐來求饒，于是不屑地冷哼一聲譏諷道：“我是武當派不假，可我們峨眉武當派的弟子，都應該鋤強扶弱，而不是像你一樣貪圖富貴地嫁給賣國求榮的知州！”

吳夫人想解釋，卻又怕玄七子對小慕青痛下殺手。于是，她向玄七子猛撲過來。玄七子本能地將劍鋒刺向她的身體──吳夫人應聲而倒，鮮血汩汩而出。慕青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掙脫了玄七子的控制，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到吳夫人身旁。

慕青顫聲大喊著“娘”，血泊中的吳夫人緊緊護著小慕青，氣喘吁吁地說：“我的夫君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他，他只不過是為了顧全百姓……”

玄七子不屑地說：“江陽不是沒有人，為什么不拼死一搏？吳應春就是一個貪戀富貴的懦夫罷了……”話音未落，小慕青卻激動地爬了起來，正氣凜然地反駁道：“我爹爹不是懦夫！爹爹已經用性命換來了我們江陽人的平安！我親眼所見，爹爹已經被元軍殺害了……”小慕青咬住牙關，竭力忍住心中的悲痛。月光之下，他眼中的淚水熠熠閃光。玄七子見狀，知道這小娃沒有撒謊。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利劍“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吳夫人的淚珠此時已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她痛不欲生地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五年前，吳夫人和同門師兄違反門規私訂了終身，為了保住師兄在武當派中的地位，她只能不告而別地退出了師門。當她回到江陽娘家時，發現自己已經懷了師兄的骨肉。父親覺得她辱沒了家風，愣是將她趕出家門。她走投無路，竟跳入江中尋了短見。恰巧，被船上的知州吳應春救了起來。只是，她的臉已經被江中的礁石所傷，留下了滿臉的傷疤。吳應春得知她的經歷，竟娶了她，給了她和孩子一個名分……

而這次元軍打探到吳應春帶人另筑城池，見神臂城地勢雖然險要，但是如若駐兵把守，不出一個月，城內的存糧將會消失殆盡。那時，江陽城依然會是元軍的囊中之物。為了避免元軍大肆屠城、百姓遭殃，吳應春做出了獻城投降的決定。而條件就是用他的性命，來交換全城百姓的安全……

玄七子后悔不已，扶著吳夫人泣聲道：“融翹，我來晚了……”說罷，他扯下蒙面的黑巾，融翹認出了他，可這時，她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她淚流滿面，氣若游絲地說：“師兄，我嫁給吳應春后，他始終沒有越雷池半步。慕青是你的骨血，你們終于可以父子團圓了。應春臨死前一再叮囑我，一定要誓死守住江陽、尋機抗敵。他對我們母子的恩情，我不能忘，所以，我不能讓他獨自長眠于此……”話還沒說完，她便氣息全無。

玄七子明白融翹的心愿，她是要和吳應春死后同穴。在小慕青悲痛的哭聲中，玄七子把融翹的尸身埋在了吳應春的墳邊。此刻，他也痛徹心扉地對所謂的“俠義”有了一種全新的感悟。俠義，除了鋤強扶弱，還有“以退為進”和“忍辱負重”。而后者，才是最最難得的俠義精神。

后來，玄七子白天就帶著小慕青扮成臟兮兮的乞丐，收集元軍的情報;夜里，他便風雨無阻地教慕青習武。歷經二十年之后，在玄七子的籌劃下，慕青帶領江陽人終于把元軍徹底打敗，收復了家園。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19.4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