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慶典(組詩)

黎光

好好愛這塵世吧

擱下遠方的問候

窗外有下班的足音

飄過

坐在電腦前

默默地，在鍵盤上

敲出陽光和花朵

一個與文字廝守的人

他懂得如何

在板結日子里抽出柔軟來

好好愛這塵世吧

趁著還善良，還膽小

還知道吃飽放下筷子

我遇見的事物都是幸福的

山菊花手拉手奔跑在露珠之上

橙黃色的衣衫沾滿了陽光的花粉

站在一棵紅松樹下，我把鳥鳴

一朵一朵仰望到開花……

蘆 ?葦

我是虛空的夢

不是幸福的永恒

風中搖擺一萬次的美麗

也換不回遠去的孤鳴

除了那對

獻身愛情的水鳥

還有誰

傾聽我純潔如羽的一生

樂 ?章

這干凈的風

這透徹的早晨

這笑臉，這祝福，這歌唱

多么輕松

花開在枝頭孩子睡在懷中

純凈的露珠

翠綠滌塵的眼睛

相愛的人

有輪紅日蓬勃在他們手中

帽兒山所見

看見了稻田，看見了

稻田里亮閃閃的水

滿身泥污的農婦，彎腰

在把風調雨順的日子

一株一株，虔誠地

深埋泥土之中

那么多的農婦

那么多的稻田

像盛滿炊煙的飯碗啃著陽光

那是誰，把三匹走馬

放養在山根底下

鬃毛吹風

吹馬蹄鐵，豁齒的嘶鳴

沒說遼闊

放蜂的人，幾小時前

把一群夏天

用卡車，運走了

只剩下雨的骸骨

飄搖在，蜘蛛的憂郁中

大片的葵花田，成熟了

轉黑的葵盤被太陽的繡花針，挑了出來

溫暖的鳥巢，把

馬蘭花的影子裝回大地的口袋

分享炊煙酒窩與河水白發

這是初秋。乘風莊的風

沒有說滄桑，沒說遼闊

低頭工作的抽油機

不舍晝夜，把塵世的愛

一次又一次提純

此刻多么美好

暮雨中爬行的白色花

柔軟的青色手腕，把歡樂

編織成松弛的閃電

井場里，陽光成為不可多得的營養

從快樂的發動機上，我能夠嗅到

一種摻著柴油的喜悅

蟈蟈在蒿草間張開小嘴

唱走絲扣的憂和鉆卡的愁

天邊火燒云，輕輕拭去

二層平臺上的水痕

此刻多么美好

秋風悠遠，遠山空明，鉆桿抱著鉆頭

土地在轟鳴中進入夢鄉

在祖母綠的懷抱中

像一個孩子，拽著風的尾巴

從白樺樹后，又跳到蘑菇的眼前

快樂，就是叮當響的葉子

就是一片好心情連著另一片好心情

整個夏季

一滴露珠里的無我屬于你

一灣溪水里的澄明屬于你

一片森林里的包容屬于你

一座青山里的謙卑屬于你

會飛的，會游的，會跳的，會唱的

他們所有的幸福都屬于你

在祖母綠的懷抱中

你混沌的雙眼，終于看到

日出東方，光芒萬丈

無量塵世，遮不住青天美麗臉龐

歲月啊，神性之花含苞待放

星星泡

點點灰鶴

高一聲，低一聲

喚醒青草肩上紫色煙霞

蘆葦、蒲草

露珠里綻開馬蘭花

腳在水里

陽光兩眼蒼茫

負擔什么，載浮什么

生活這張網

抬起幸福

手牽手回家

編織炊煙，笑看落花

蝴蝶輕輕翻飛

蜻蜓云袖咿呀

恬淡，無華

星星和夢想一同長大

開發區早晨

薄霧漫上樹梢

輕風默默吹拂

火炬大廈樓頂的陽光

籠罩火炬新街、創業新街、發展路

那碧綠草地，那盛開百花

昂起青春小臉

帶著它們最美的笑，與鳥鳴

折射陽光的芬芳

當環衛工人托著掃帚離去

通勤車陸續駛進開發區

走進安靜的實驗室，喧囂的車間

孵化室喚起光明，科技園帶來溫暖

新的一天從規劃圖紙上開始

那字里行間的批示

是待建的希望，是長長的路

推開窗，滿眼是拔節的陽光

在鉆探機械廠

焊花飛濺，洗亮我失眠的眼睛

機器轟鳴，掏空我缺鐵的胸膛

沿一條汗珠打開的小路，我

像被遮蔽的角鋼，等待閃電光臨骨頭

這沸騰的一切，和生活有關

痛苦需要修補，沉吟需要點亮

歌聲總是往高處飛翔

平淡的日子等待物質和工業喂養

靈魂在沉淪之后獲得上升

火焰在廢墟和灰燼中獲得內心赦免

在鉆探機械廠，我被

一道道詩歌的光，點燃心房

鄉村紀事

一

羊群，深一腳淺一腳

經過宋發家的玉米地，經過

董雷家的葵花地，經過

汪大小子他們家的水稻田

逆光的水洼邊，趴著

收斂翅膀的黑老鴰

提羊鞭，站在草叢中的表弟

在一彎尿線中

清點：

蘿卜、茄子、土豆

高粱、玉米、水稻

清明、谷雨、芒種

風調、雨順、人和

點著，點著

表弟還是忘記了，土坷垃上

那盞飄搖的收成

倒是坐在鋤頭上休息的老姑父

隨手把夕陽這枚閑章

摁在暮色蒼茫的腰眼上

二

老姑夫騎在房檁子上，用手接

遞上來的紅色彩鋼板

一塊一塊的好心情，便嚴絲合縫

銜接在

每個日子的漏風點

表弟開著，用農補

買來的手扶拖拉機，興沖沖

停在院外大門口

表弟新過門的媳婦，跳下車，喊：

“爸，媽，咱們家買熱水器了

城里把家電都送到鎮上了，特便宜”

騎在房檁子上的老姑夫

笑著臉，在紅色的夕陽里，借暮色

看：

爆裂的豆莢驚動忙碌的田鼠

花狗，麻鴨，羔羊，炊煙中牽母親的手

一列火車穿過汪家屯時揚起的頭發

三

墻根下

石頭剪子布的孩子，低頭

扇動風

使勁地，讓

輸贏弄出聲響

柳樹上的草帽落滿灰塵

草莖上的蚱蜢，背

過往的雨水

在鳥影和葉隙間，翻曬

囤里的舊糧

鏟過一遍地的老姑父

提著鋤頭，扛著麻雀的叫聲

從汪家屯的地頭走到曲家屯的地尾

像領導視察一樣

左邊問問秧苗生長如何

右邊問問今年土豆畝產多少

30年，汪家屯走了十之七八

曲家屯走了一半一半

老姑父依舊像土坷垃一樣埋首于土地之中

不顯山，不露水

聽進城打工的二小子說：

“曲老蔫發了，種地種發了”

這話我信，土地不養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