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引起的心臟病

文/中日醫院心臟科主任醫師 柯元南 圖片提供/站酷海洛

傷心能引起心臟病發作嗎？回答是肯定的，即使原來沒有心臟病的人，過度傷心也可引起心臟病發作。先給大家講一個例子。

一位60 歲的女士，因家庭矛盾，心情不好，隨即突發胸痛，不能緩解，來醫院急診就診，心電圖有酷似急性心肌梗死的表現(心前區導聯ST 段抬高)，心肌標記物(肌鈣蛋白I)輕度升高(2.0ng/ml)，疑診急性心肌梗死，行急診冠脈造影，結果冠脈沒有閉塞和狹窄。進一步的左室造影顯示，患者左心室收縮時心尖部如氣球般膨出，運動減低，當時診斷為應激性心肌病。后來，這位患者經住院治療，心臟功能完全恢復正常。

患者的左心室造影，顯示左心室心尖部膨出呈圓底窄頸的“章魚罐”狀。

這是一例典型的原來心臟形態和功能完全正常的人，由精神心理應激誘發的心臟病。這種心臟病于1990年在日本首先發現并報道，因為患者發病時心臟形狀如圓底窄頸的捕捉章魚的罐子，故命名為“章魚罐綜合征”(Takotsubo 綜合征，日文Takatsubo 是章魚罐的意思)。這種心臟病好發于絕經后的女性，大多因精神創傷誘發，因此，它也一度被叫作“傷心綜合征”“心碎綜合征”“應激性心肌病”等等。后來發現，這種心臟病不光好發于絕經后女性，也可見于年輕的女性，男性甚至年輕的男性也有發生。我們曾見到一位30 多歲的年輕男性，因家庭財產糾紛而發生這種心臟病。另外，這種心臟病不僅由精神創傷誘發，也可由軀體創傷誘發，例如外傷、外科手術。

這種心臟病盡管有心臟局部擴張、心電圖和心肌標記物(肌鈣蛋白I)異常等心肌損傷的表現，但是大多預后良好，心功能大多可以完全恢復，因此“應激性心肌病”的命名似乎不太合適。因為心肌病的心肌病變一般很難完全恢復。“心碎綜合征”和“傷心綜合征”強調這種疾病是由精神創傷引起，但是這種心臟病也可以由軀體創傷或外科手術引起。這種心臟病的病理改變既與冠脈疾病引起的缺血性心肌壞死和心肌損傷不同，也不符合“心肌炎”或“心肌病”的病理改變，這可能是一種獨立的心臟疾病。自2018年開始，業內人士都認為把它叫作“章魚罐綜合征”更為合適。隨著對這種心臟病研究的深入，今后對于這種心臟病的命名也許會更為貼切。

心臟形態和功能原本正常的人，由于精神和軀體創傷，為什么會出現“章魚罐綜合征”呢？

目前其機制還不十分明確，一般認為主要是由于精神或軀體創傷時，血中兒茶酚胺(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多巴胺)水平升高。高濃度的兒茶酚胺通過鈣超載、氧自由基釋放等機制使心肌細胞受損，導致心臟收縮功能降低，表現為心室壁運動異常和心功能不全。有一種內分泌腫瘤叫嗜鉻細胞瘤，是腎上腺髓質的腫瘤，可以分泌兒茶酚胺，引起發作性的血壓升高。有人報道，有些嗜鉻細胞瘤患者在引起高血壓的同時，也可以出現“章魚罐綜合征”的臨床表現，如胸痛、氣短，心電圖和心肌標記物等異常，影像學檢查時心臟也可出現“章魚罐”樣的影像特點。嗜鉻細胞瘤誘發“章魚罐綜合征”似乎證明了血兒茶酚胺過度升高就是“章魚罐綜合征”的主要發生機制。

“章魚罐綜合征”的臨床表現在許多方面與急性冠脈綜合征(包括不穩定型心絞痛、非ST 段抬高心肌梗死和ST 段抬高心肌梗死)相似，例如胸痛、心電圖ST 段改變(不如急性心肌梗死典型)、心肌標記物( 肌鈣蛋白I) 升高(不如心肌梗死高)。但是，這兩種情況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心臟病，治療方法也迥然不同。急性冠脈綜合征是由冠狀動脈閉塞引起，需要盡快開通冠狀動脈，恢復血流，以挽救缺血的心肌。而“章魚罐綜合征”雖然有心肌損傷，但是冠狀動脈沒有閉塞，其心肌損傷不是由心肌缺血引起，而且這些損傷的心肌最后可能完全恢復。盡早做冠狀動脈造影是最好的鑒別方法，如發現冠狀動脈閉塞，及時處理(球囊擴張并放置支架)，以挽救缺血的心肌和心功能。對于胸痛患者來說，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盡早到醫院急診室就診，醫生通過鑒別診斷會給胸痛患者進行相應的治療。

“章魚罐綜合征”雖然冠狀動脈沒有閉塞，但是由于有心肌損傷和心功能不全的表現，故也需要入住冠心病監護病房(CCU)，進行心電圖、呼吸、血壓及心功能等生命指征的監測，及時發現并糾正心律失常、心功能不全等情況。由于“章魚罐綜合征”患者血兒茶酚胺水平很高，所以如果患者血壓、心率等情況允許，可以使用β受體阻滯劑，阻斷兒茶酚胺對交感神經的過度刺激。“章魚罐綜合征”患者應避免使用兒茶酚胺類藥物(如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多巴胺、多巴酚丁胺等)；也應避免使用β腎上腺素受體激動劑(如異丙腎上腺素等)，以免刺激更多的兒茶酚胺類產生。因為“章魚罐綜合征”患者一般沒有冠狀動脈缺血，所以緩解心肌缺血的擴張血管藥物硝酸酯類也沒有必要使用。“章魚罐綜合征”患者如果出現嚴重的心功能不全(低血壓、心衰或休克)，可以考慮用呼吸機輔助呼吸，或機械循環輔助，如主動脈內球囊反搏(IABP)、體外膜肺氧合裝置(ECMO)。

“章魚罐綜合征”經過住院監護治療，絕大多數患者在1～4 周(平均2 周)內完全恢復，心功能可以完全恢復正常，預后明顯優于急性心肌梗死。但是，5%～22%的“章魚罐綜合征”患者痊愈出院后，可能還會復發。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平和的心態、避免精神和軀體的應激，對預防“章魚罐綜合征”復發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