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女杰章吟春

林俊聰

1927年秋的一天，南澳縣城后宅鎮的大街上，一位剪掉長辮，理成男發，穿上男裝的少女，赤足走著。路人吱吱喳喳地議論著。可是，她全然不顧，挺著腰桿，闊步向前邁進。這個舉動，在當今無足掛齒，而在當時的南澳島，卻是一個驚人之舉。這一潑辣的女性，就是后來在我地下黨領導下的南澳島婦運先驅者──章吟春同志。

章吟春（1911-1930），南澳縣后宅鎮三格池邊人。父親章任是賣香燭的小販，母親黃蝶是一位漁工的女兒。父母生養吟春和姐姐章粒兩個女兒。章吟春周歲時，父親不幸染病身亡。可憐的慈母，依靠織苧、縫衣做手工的微薄收入，在饑寒交迫中把兩個女兒拉扯大。

章吟春七、八歲時，在離家200米遠的福音堂讀了一兩年書，后因繳不上學費而輟學。堂伯章肇華是位學識淵博而又正直的知識分子，邀她與女兒章吟青同讀，自己親任教師，教她倆讀書識字。

海島婦運先驅者

1926年春，章肇華及其好友林少顏和蔡等元三位著名進步人士，被土匪曾伯崇等謀殺滅尸。這震驚全島的“三賢遇害”慘案，在少女章吟春的心田里，埋下了仇恨黑暗勢力的種子。

種子是要發芽的。1927年秋，南澳地下黨員蔡蓋清等，創辦隆江女子學校時，她帶頭報名，當上班長，并串聯薛如玉等一批女友到校讀書，尋求革命道理。

在女校里，章吟春聰敏好學，秉性剛強，如饑似渴地學習文化，尋求革命真理，思想深情提高得很快。就在上學不久，她以向舊習慣勢力作斗爭的大無畏革命精神，在全島第一個剪掉長辮，理成男式的“四六分”分，穿上對襟男衣，在學生中引起強烈反響。在她帶動下，女同學們人人剪掉長辮，廢除纏足陋習。

接著，她又率領女同學走街穿巷，在婦女較集中的洗衣場等地方，開展宣傳教育工作，闡明穿耳纏足的害處，使許多婦女廢棄纏腳陋習，她還利用自己課余繡花所得款購買紅藥水，為剝掉腳纏布的婦女敷足，并幫她們挑水掃地。縣城婦女掀起一股向封建禮教宣戰的熱潮。

章吟春在斗爭中鍛煉成長。她多次參加黨組織召開的秘密會議，成為漁島婦女運動的先鋒。她常常帶領女同學們，穿著自制的校服，高唱《打倒列強》、《農工聯合創新天》、《悼念黃花崗烈士》等歌曲，揮著三角小紅旗，上街站在自帶四方椅上，宣傳演講，感人至深。

她針對漁民受資本家剝削、海匪搶劫悲慘生活，海島婦女因丈夫出海生命朝不保夕而特別崇拜海神的封建思想，進行啟蒙教育，喚起民眾覺醒。

1928年初夏的一天晚飯后，她和女同學到港仔腳橋頭，敲鼓唱歌，開展宣傳。她站在四方椅上，手揮小旗，激昂地演說：“同胞們！俺南澳島民眾，生活在苦海中。婦女受封建禮教的束縛，沒有自由，遭遇更加悲慘。俺要團結起來，打倒軍閥、土豪劣紳、貪官污吏，清除海匪！婦女們要讀書，要爭自由……”

在場的地下黨員徐海，也高聲號召民眾投身國民革命。

這時，住在旁邊的綽號“老虎婆”，出來狂叫：“女學生跟男學生一起活動，是有失‘體統，不會有好下場，總有一天要‘食槍。”

章吟春對這位所謂“同族親人”的辱罵，強忍怒火，有理有節地駁斥：“我們是有先生教養，知書識禮的人，你這樣無理取鬧，才是有失體統的;你若再敢無理辱罵，就休怪小女無禮了！”

女生也群起助威，嚇得“老虎婆”面如土色，退入門內。路人發出驚嘆：“這幫姿娘仔，真是頭毛試火，不怕死？”章吟春微笑著說：“死有什么了不起！我們就是要與黑暗勢力作拼死的斗爭！”

勇斗“老虎婆”的事跡，震動了縣城。

章吟春是一位膽識過人的海島巾幗英雄。她廢寢忘餐地為婦運、漁運奔波。多次在深夜往返于隆澳至云澳二十多里遠、常有海賊出沒的濱海山道，找徐海和鄭則保聯系革命工作。常深入婦女閑間及貧女之家，宣傳黨的主張，鼓勵婦女支持夫、子參加漁民工會。她說：“現在社會不平等，后宅乞食多。俺要學蘇聯，窮人鬧革命，推倒舊世界！”她和女同學許德鳳一起，于夜深人靜，往后宅街上張貼：“打倒帝國主義、國民黨反動派、土豪劣紳！”“窮人團結起來，不要當奴隸！”“勞動人民萬歲！”等革命標語;一舉突數次到明、清總兵府所在地──老縣城深澳進行秘密串聯，發動婦女投身革命。

1927年底，她教姐妹們唱起《鼓舞歌》：

嬸姆姐妹聽我言，

望恁緊記在心中。

封建禮教毒害大，

時刻侵襲俺胸田。

一來婚姻不自由，

媒婆哄騙真象藏。

嫁后夫妻不和睦，

家庭糾紛無寧安。

二來翁姑擺架子，

傳統惡習實不堪。

一生到此何樂處，

是非恩怨難陳言。

奉勸嬸姆姐妹們，

要爭婚姻自由權。

和順一家生百福，

平等自由笑開顏。

婦女們傳唱這首歌仔，深受鼓舞，增長斗志，團結起來，勇敢地與封建禮教、黑暗勢力開展斗爭。海島婦運，形成了熱潮。

1928年盛夏，由于國民黨反動派揚言要懲辦章吟春，她轉學到地下黨員、饒平縣海山島人徐海任校長的云澳區振云小學，繼續讀書，兼搞地下革命活動。在徐海培養下，她被吸收為地下黨員。

潮安被捕勇獻身

7月里，當地下黨員、中柱村人鄭則保結婚時，她繡了一對有“白頭偕老”四字的枕巾恭賀。

共同的理想和師生的友誼，使她和徐海產生了愛情。約在七月底，她作為南澳第二批學員，被派往大南山學習。在徐海陪同下，乘船往徐海的家鄉海山島石頭村。在村中，他倆結了婚。稍為逗留后，她隨交通員往大南山學習去了。

半年后，她被派往潮安縣浮洋、鸛巢一帶，從事地下革命活動。

章吟春出島后，敵人四處通緝之，搜她的家，并毒打其母和姐姐，逼問她的去向。

1930年春，中共潮安縣委機關從浮洋市烏北村轉到附近路下村李亞彥家時，她與浮洋烏北村人、婦運宣傳員陳淑卿一起住，在地下機關對面的鄭九斤姆家中吃飯。

她經常與盧篤茂、方方、縣委書記楊小岳、南澳島人鄭則保等一起活動。她與陳淑卿常幫鄭則保所刻的宣傳品印刷、裝訂，并向婦女秘密宣傳。

徐海也曾到路下村與章吟春一起活動。

1930年農歷九月初九下午，汕頭偵緝隊莊樂部，配合潮安縣偵緝隊李映高部，及鸛巢車站聯防隊，突襲路下村的李亞彥家地下機關，雙方交戰，互有傷亡（史稱“路下案”）。

在“路下案”中，章吟春和一位男青年革命者，恰巧在地下機關內，與來敵交火，因彈盡不幸被敵人逮捕。兩人很快被押往汕頭市囚禁。

獄中，敵人訊問章吟春有關革命同志的下落，她毫不理睬，一言不發。

敵人用“飛機吊”折磨之，她仍不招供。昏過去，潑水醒，再施刑，她依然決不泄露半點黨的機密。

敵人想不到這個小女子，意志竟是如此似鋼鐵般的剛強，真像錚錚鐵骨的硬漢。

三四天后，敵人無計可施，只得把她和另一男青年，押往刑場，執行槍決。

臨刑前，她用生命的最強音，不斷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打倒國民黨反動派！”

章吟春同志不愧是南澳島人民的優秀女兒。但由于種種原因，在她英勇就義后半個世紀中，南澳或潮安、汕頭、饒平的敵我檔案中，沒有這位海島女杰的記述，也未有載入“烈士英名錄”，只有民間知情者流傳著其悲壯事跡。1982年至1986年，在黨史工作者深入廣泛調查中，這顆埋藏久年的海島明珠，終于被挖掘出來，放射出耀眼的光彩。

章吟春雖然沒有墳墓，也沒有紀念碑，但她把年輕的寶貴生命獻給了潮汕貧苦大眾，她的英靈和事跡將與山海長存，千古流芳。

原南澳中學黨支部書記李延年有詩贊之：

移風易俗著先鞭，

榮冠南瀛婦運篇。

王母淫威明指斥，

豪紳罪惡暗掀穿。

宣傳來往隆云澳，

活動回旋江海邊。

壯烈犧牲悲少艾，

汗青千載配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