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

何申

說起頭痛，我馬上想起三個人，首先當然是曹操。曹操白中年后一直患頭疾，且反復發作，痛得“劇烈”，需要臥床。又有資料說，曹操晚年頭痛還痛出幻覺，疑心重重。華佗要為他開刀，他就認為華佗想害他，終使得一代名醫冤死獄中。

再一個頭痛的人，是孫悟空。《西游記》里寫，那行者誤戴嵌金花帽，三藏默念緊箍咒，行者叫道：“頭痛！頭痛！”后三藏又恐怕他捎斷了，口中又念起來，“他依舊生痛，痛得豎蜻蜓，翻跟斗，耳紅面赤，眼脹身麻”。

還有一位，是我參加工作后的第一位領導，他人很好，但能力有限，開會時經常講的話是：“關于這件事嘛，大家沒少反映，但經費不足，我為此事很頭痛呀，呵呵呵。”會散了回家屬院路上，我說您頭痛還呵呵笑，他呵呵兩句說：“啊，對！頭疼還笑？”

以我分析，這三人，曹操是真頭痛，孫悟空是準頭痛，那位可愛的老領導，是假頭痛。

曹操的頭痛應源于過度思慮或受風，也有說就是頭風病。華佗是他的下屬醫官，據記載：華佗請假——或說回家取藥方，或說收到家信，不管哪種原因——曹操準了假。偏偏華佗到家日久，以妻子病未好為由，續假不來上班。曹操多次寫信，又派地方官催促，華佗仍不動身。曹操大怒，派人前去檢查，發現華佗妻子裝病。于是逮捕華佗，投入獄中。經審訊，華佗承認犯了“欺騙罪”。謀士荀或對曹操說：華佗的醫術實在是太高明了，他的存在關系著許多人的生命，還是赦免了他好。曹操聽不進去，說：不用擔心，天下難道沒有像他這樣的醫生了嗎？結果，神醫枉死。曹操也死了。

請假不歸，按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估計這時曹操也是頭總痛，痛得心煩氣躁：反正你也不愿意好好給我治，殺了算了！

孫悟空的頭痛是“勒”出來的。有女票友欲留劇照，想著簡單，結果化妝老師給她用水紗十字交叉纏頭，后頭只一勒，她就開暈。先是脹，有緊繃感，接著往上收水紗纏后面幾罔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變成了尖銳的疼，感覺像燙著一般，有針刺感。此時之前的期待已經忘記，就剩下疼了。幸虧并不需要演出，只是試一下。由此就佩服專業演員，人家的頭都是從小勒出來的。《西游記》到了真假美猴王，孫悟空也有些勒出來了，念咒痛，不念接著打，比剛箍上時皮實多了。

老領導的假頭疼，首先是借助了漢語內涵的豐富——說這事不好辦，我對此很頭疼。多數情況是一種形容與表白，形容事難辦，表白盡了力。其實頭一點也沒痛。倘若頭真痛，或者事沒辦妥就有人念緊箍咒，那辦事效率就得噌噌地提高。眼下搞假頭痛的不少，坐在辦公室內皺個眉頭呈頭痛狀，接待前來辦事的群眾，說一千道一萬，就是不辦，心里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些天，我受風頭痛，去醫院，大夫二話沒說就開CT單子。然后就好一陣排隊，照了，下午又取片子。費挺大勁，大夫看兩眼說沒事，給開了幾盒中成藥，老貴了。出來后，我都弄不清白己是看的西醫還是中醫。而且，那藥吃了也不管事，后來在小區門外藥店花了不到十塊錢，買了點“老藥片”吃了，頭疼就緩解了。

可是，也不能就說人家讓拍片子不對，萬一腦袋里長什么呢。曹操那個時代沒有這些先進設備，要是有也不至于殺華佗。如今醫院里是設備器械當家，可樓上樓下跑的長隊排的，都是拍這個照那個的。家屬手里攥一把單子，頭上冒汗，半天下來，錢都交了不知多少，還沒檢查完。著急上火，這時說頭痛，應該是真的。

真頭痛，就該醫治;準頭痛，則要去箍;假頭痛，應該戒免。話說回來，你說那華佗怎么偏偏就遇上曹操了，不然他能留給后人多少好方子。不過，華佗要是生活在今天也不行，你再號脈，也不如醫院加強CT把內里照得那么清楚。所以，對現代醫學手段，不可小覷，對傳統醫學，也要傳承。

摘自《今晚報》2019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