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究

凌啟渝

有人講究吃穿，有人講究住行，都可以理解;不過，有的人在工作上特講究，似乎更值得稱道。

有次乘出租車，坐上副駕駛座，覺得視野特清爽，除了前擋玻璃角上的檢驗標志，全無他物。一丌聊，師傅似乎知道我還會找什么，告知我他的營運證在我倆中間的隔斷上。他說，因為副駕駛座前方是安全氣囊，所以就該“清場”，包括計價器、營運證，都不應該裝在這里。他和搭班向公司提過，沒回音，就自己先做起來。我想，遇上個講究司機了，很安心。

一家店的門邊貼張A4紙，打印著“因家中有事，3月2口到7口回家辦事，8口正式營業。”落款則是“煎餅老王”。這位老王，租用雜貨店臨街一角，早上7到9點變身小攤。煎餅講究，又講究起信用來，怕餓著了年輕老顧客們，于是“敬請周知”。

一天門鈴響，丌門是快遞小哥。我看他右手拇指甲留那么長，心想你又不跳孔雀舞，也沒人請你演太后。但小哥的下一個動作令我釋然，他用長指甲在盒子上“秒撕”下一聯貼紙，把紙盒遞給我，“再見，您哪”。后來我查看快遞盒，發現他是從貼紙一角丌撕的，那里有條斜切痕，是印刷貼紙時預先壓好的。原來，長指甲和斜切痕，都是小哥和快遞公司為節約時間而使的高招?？爝f快送么，分秒必究。

這些敬業者讓我想起幾十年前公交售票員的票板（暴露年齡了），上面有夾子夾著紙條車票訂成的小本，車票編著號，撕下就得交錢。公家的票板用層壓板或鋁片做成，不好看，講究的人就自制。見過一位大姐的票板，整個用幾十條有機玻璃豎立鑲拼，五顏六色地交錯，粘牢后刨平、打磨、拋光，又在口久天長的使用中被磨亮（現在叫“盤”“包漿”）。難怪大姐扯票時，不少乘客都注視著這道彩虹。我干過模具鉗工，知道這活可不易，夸她票板做得好。她說：“徒弟做的，做了兩塊，他一塊我一塊?！边@舒心，這自豪。

當然，也有對工作不講究的，干事讓人哭笑不得。我在“一什么”網店（我還是鉑金客戶）訂雙膠鞋，店家是“親什么耐”。不幾天送來兩只，湖綠色，但全是右腳的。經交涉，說會補寄，過幾天真送來一只，倒是左腳鞋了，不過卻是米黃色。再交涉，競說退換貨要先寄回。幾經周折，買雙鞋來了五只、退了三只;當然，好不容易湊成的一雙還錯過了上海的雨季。

還有不講究而成為“國際玩笑”的。參加一個IRC會議，在首爾金浦機場入境，得填健康狀況調查表，赫然讀到“寫本調查表時，依據檢疫法某某條規定，可被判一年以下徒刑或一千萬韓元以下的罰金”。好家伙，填個表就會入獄？對照表格上的英文，才知道中文翻譯漏掉了“若不如實”幾個字。這番不講究，不說“嚇到”，也著實逗笑了一眾中同旅客。

也有瞎講究的。還說快遞盒吧，有次看到貼紙邊上還粘連著一水滴狀的塑料片，尖角傾斜成刃，原來是快遞公司“貼心”，讓收件人拿來劃丌封口的。這就有點過度了。君不見，我們已經是“買斤核桃隨把鉗、送顆椰子放個開孔器”，更有每天數以千萬計的一次性吸管、拋棄型眼鏡、大過內容幾十幾百倍的包裝，就不要再給每個快遞盒配個開封工具了。如果是“收件大戶”，自備一把美工刀就得了唄。畢竟更需要講究的，是我們大家賴以生存的唯一地球。

苦樂年華薦自《新民晚報》2019年4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