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且百歲的國醫大師朱良春先生,見證了中醫的歷史輝煌、近代坎坷、現實作用,看到了中醫未來的巨大價值,他以自身傳承創新的學術成就,實踐了“發皇古意,融會新知”的思想,今年8月10日這八個字被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朝聞天下”欄目作為“我的座右銘”播出,他以當代大醫的代表,成為杏林學子追慕的典范。
有別于坎坷風潮 成就在道術并重
朱良春先生承接中醫歷史,經歷了近代坎坷的發展道路。中醫學術的滄桑巨變,在他身上也有很深的烙印。他學習醫學的1934年,余云岫《靈素商兌》已經出版十多年,“廢醫驗藥”是當時風尚,《傷寒論》方藥受重視,《內經》陰陽五行受質疑,“中西醫匯通”已經悄然轉向“中醫科學化”。南京政府第一次衛生工作會議通過廢除中醫案,中醫藥界求生存的斗爭,仍然在風起云涌的過程之中,朱良春先生雖然不處于風口浪尖,但是時代的風潮不會讓江蘇省鎮江市成為避風的港灣,也不可能不影響臨近上海的南通城。
朱良春先生“逆潮流而動”選擇學習中醫,既不是家學祖蔭,也不是父母之命,而是他自己的主動選擇。朱良春身患結核卻能劫后余生,得益于被中醫救助,休學一年之后,改學中醫,這次選擇改變了他的命運,也為當代中醫增添了一段傳奇。一開始學習中醫,他沒有選擇設在上海的中醫學院,而是投奔傳統中醫積淀最深厚的孟河,跟隨太醫后人馬惠卿先生抄方一年,成為杏林傳人。跟師中途改投蘇州國醫學院,由傳統迅速步入現代,系統學習中醫知識,也開始接觸西方醫學。1937年淞滬大戰硝煙未散,他只身來到上海,追隨章次公先生臨證實習,得名師指點,勤工儉學在紅十字會醫院治病救人,然后于1938年開業行醫。
在國難當頭,民不聊生的時代,他救治登革熱、霍亂等烈性傳染病,依靠中醫學術練就過人膽識。抗戰勝利后,辦全日制中醫學校,歷時四年,培養20多名畢業生,交給新中國。
這個時期的中醫教育,正在經歷時代變革,他們自編教材,授人以漁,教學相長,也使自己根基更牢。

建國后,朱良春先生由私人診所升級為聯合診所,再由私立中醫院到公立中醫院,靠的是過硬的真水平,有膽有識,有為有位;培養中醫學徒,為西學中講課,到全國各地參加學術會議,編教材,作報告、講座;改革開放之后,下海辦研究所、醫院,研究新藥、轉化成果,成為國醫大師。

朱良春一路走來,引領時代中醫到現在,他始終站立潮頭。他告訴后人:“經典是基礎,師傳是關鍵”;“術無道不遠,道無術不行”,發展中醫必須道術并重,絕對不能“廢醫存藥”。“發皇古意,融會新知”是獨立發展中醫事業必須遵循的原則,也是多半個世紀苦苦理論探索,“日有一得”的必然結果。
跨時代傳承中醫 朱家軍承先啟后
朱良春先生學中醫的時候,雖然沒有家學淵源,但是他很快就把根基建立在歷史的傳統之上,拜師再拜師,學習再學習,把師傳與學歷教育很好地結合在一起,充分吸收兩者的長處,使自己根基牢固,學術素養非同一般。
中醫發展幾千年,關鍵在于有傳承。沒有傳承,就沒有流派,也難以做大做強,成不了事業。朱良春先生尊師重道,既有很好的繼承經驗,也身體力行把自己的心得體會和盤托出,到處講座都是“干貨”。他常說:“技術不私密,經驗不帶走”。一定要把中醫學的火種,播撒在祖國的山山水水,使之萬年常青。
言教不如身教,朱良春先生用自己的學術成就、中醫文化的深厚底蘊,把幾個子女“化成”中醫傳人,并且讓他們在實踐之中發揮自己的所長,逐漸成長為時代的精英。朱良春的親炙弟子、私淑弟子遍布神州大地,難以一一盡述,他的學術影響力堪稱一座時代的豐碑。
有學者總結朱良春的成功經驗,說他是獨特的“朱良春現象”;我們不難看出,傳承有序的“朱家軍”,絕對不僅僅是“現象”,而是辛勤耕耘的必然收獲,是中醫當代傳承的有效方式,是向社會展示中醫魅力極為靚麗的成果。
有胸懷育三支花 敢擔當率先創業
章次公先生具有伯樂的智慧,他給即將開業行醫的徒弟、年僅21歲的朱良春一方圖章,上面的文字可謂別出心裁:“兒女性情,英雄肝膽,神仙手眼,菩薩心腸。”這不是一般的贈品,也不是一般中醫可以接受的禮品,這是凝聚那個時代中醫使命的囑托。章次公先生解釋說,作為一個醫生,態度一定要溫和,診斷要周詳,用藥要果斷,既要膽大,又要心細,還要關心病員,同情病員,愛護病員,這樣才算是一個好的醫生。這不是“大醫精誠”那樣的豪言壯語,但是它讓人達到的境界,一點也不亞于“大醫精誠”的內涵。不同的只是時代變了,中醫的使命卻沒有變;說話的人變了,接受這個使命的人也是一個新人。章先生又說:“醫雖小道,乃仁術也,要以身盡之,方能竟其業,否則罪也”。
疾病是復雜的,醫學的探索沒有止境。司馬遷《史記·扁鵲傳》說:“人之病,病疾多;醫之病,病道少。”張仲景勤求古訓、博采眾方,為的也是不斷豐富診療理論與經驗。
朱良春先生為了更好地解決疾病診治問題,不僅深入研究前賢的著作,比如他早年就對《千金方》做過系統研究,抓緊學習力爭“每日必有一得”,而且還對挖掘民間經驗用心、用情、用力,因此才能與民間中醫成為朋友,得到他們賴以生存的“秘方”、“絕活”。
挖掘民間中醫經驗,是一個杏林尋寶的過程,不僅靠運氣,還要有慧眼,更要有胸懷。沒有過人的智慧,發現不了三支花;沒有過人的胸懷,也培育不出三支花,容不下三支花。
朱良春先生把大字不識的耍蛇人,變成醫學家、成為中國醫學科學院的特約研究員,享有一系列榮譽,而他把自己的整理過程、研究工作的辛苦與成就,都作為幕后的默默奉獻,這種膽識、胸懷不是一般人所能具有的。
清代名醫徐大椿《醫學源流論》曾經說過,醫生是“重任也,精藝也,賤工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成為一個好醫生的,更不是輕易就可以成為醫學大家的。
朱良春先生支持子女創業,盡管有國家政策的號召,是適應時代發展的先鋒,但是其中也潛藏著巨大的風險,既有政治的難以預料,也有專業的下海嗆水風險,但是他一路走過了險灘無數,不僅建立了研究所、醫院,有了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平臺和團隊,也為大家樹立了一個不畏艱險,敢于嘗試的典范。
中醫藥是博大精深的事業,古人所謂“不在朝廷之上,便在醫林之中”,足以說明做一個中醫的價值,值得有志青年去奮斗。中醫藥像一顆碩果累累的大樹,它豐盛的果實可以哺育天下眾生,成功的中醫人應該為人們展示其養生治病、發展事業的美好前景,中醫學巨大的潛力,應該成為吸引眾多學子的“顯學”,而不是瀕臨滅亡,時時讓人拯救的“絕學”。
善融合病證結合 立卓然療效超群
毫無疑問,中醫進入現代社會之后,面臨著巨大的考驗,需要接受科學共同體的拷問、質疑,必須用西醫能夠聽懂的語言說明自己的科學性,證明自身的學術價值。在中西醫匯通、中醫科學化思潮的逼迫下,能夠盡早提出“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的大原則,是古老中醫融入現代社會,與西醫在一個平臺上合作的必然選擇。朱良春先生在這個轉變的過程之中,最早、或者較早提倡“辨病與辨證相結合”的學術主張,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學術見解。而且,朱良春先生在提出這一見解的時候,不僅發表在《中醫雜志》上,供全國中醫界學習參考,而且還在他當院長的南通市中醫院落實在臨床行動上,理論探索與實踐驗證相結合,指導了一個時期的醫學實踐,也是行之有效的戰略策略。
朱良春先生說:“中醫辨證,西醫辨病,各有短長,因此必須給予有機的結合。證候是機體的病理反應,疾病是癥狀產生的原因,二者有因果關系。臨床實踐證明,證病緊密結合,對于發揮中西醫診治疾病的集合優勢,探索臨床診治規律,提高治療效果,推動中西醫結合,具有重要的意義。”
在貫徹辨證與辨病相結合方針的過程之中,很多基礎理論不牢固的中醫,受西醫理論影響而不能堅持中醫辨證,出現了“對號入座”的傾向,把這個方法簡單化、庸俗化了。因此,1979年朱良春發表了《關于中西醫結合工作的幾點看法》,語重心長地提出:“要注意的,在辨病的同時,切不可放棄辨證,我們不能機械地像去電影院似地‘對號入座,而要如帽子店、鞋子店似地對號發貨才行。也就是說,我們既要針對某一病的共性,還須在人體不斷適應的條件下聯系其表現的情況,認識到不同受激的人體反應,重新建立一套以唯物辯證法為指導的中西醫融會貫通的診療方法。”
堅持中醫辨證論治體系的傳統,是朱良春一貫的主張,也是他取得醫學成就必不可少的條件。比如,治療類風濕病,他發明的益腎蠲痹丸,就是在辨證的基礎上,抓住了患者正氣虛損這個關鍵環節,以此為基礎進行治療,把辨證論治與專方專藥相結合,既有固化的成熟經驗,又彰顯了中醫辨證論治的特色,因此,這就使其卓然獨立于杏林,成為一代大醫的代表。
求至善自強不息 帶高徒譽滿杏林
“止于至善”不僅是中華文化的優秀傳統,也是朱良春努力踐行的目標。那么,何謂“至善”?這很難有一個標準答案,不同的人必然有不同的理解。
以人為本,是國家和民族文明的標志。“善莫大于救人”,以高尚的醫德治病救人,是一個讓人敬重、值得人們學習的境界。
毛澤東說過:“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而不做壞事。”
朱良春先生治病救人一輩子,做了數不清的好事,至耄耋之年仍然為中醫事業奮斗不止,他與鄧鐵濤等著名中醫學家發起名師帶高徒的學術傳承活動,“名師高徒聚首南通,傳承中醫為我中華”,豪邁的言行得到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等領導的高度贊同和支持,全國首屆著名中醫藥學家學術傳承會議于2005年在南通召開,標志著中醫師帶徒學術傳承進入到一個新的時期。
朱良春先生多年以來,出版學術著作,發表論文,在海內外各地講學傳經送寶,前來拜師學習的中醫遍及國內各個省市,足以說明朱良春的學術影響力之深遠,絕對不限于南通,也不僅僅屬于江蘇,而是享譽全國名滿杏林。朱良春先生是中國的國醫大師,是中醫界的泰斗,是這個時代的先鋒模范和旗幟,也是廣大中醫學人敬仰和追隨的恒星。
我們看到,朱良春先生走過的道路,是一條奮斗不息、止于至善的道路,是一條值得后人效仿的成功之路,沿著這條道路前行,中醫藥事業才能不斷做大做強,才能造福于廣大民眾,引領世界健康事業,共同奔向美好的前方。(河北省中醫藥科學院曹東義)
內容來源: 中國中醫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