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背影

■山東省實驗中學/夏天舒

父親是位軍人，我從小生活在部隊大院，兒時的記憶里，他的腳步永遠都是匆忙的，有一種“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的感覺，留給我的似乎只有一次又一次匆匆離開的背影。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軍人必須有以身許國的擔當”“軍人的家庭意味著奉獻和犧牲”，我從小就對這種教育耳濡目染。或許正是因為父親這份莊嚴的職責和擔當，讓他缺席了我這個“軍娃”成長過程中的許多重要時刻。

記得那是2005年暑期，父親告訴我，他要利用休假時間帶我和母親外出旅行，這對我來說真是突如其來的驚喜。那時我還不到4歲，又是第一次出遠門坐飛機，早早地就準備好了自己的行李。可就在離家的前一天，父親突然接到參加“軍事演習”的通知。軍令如山，他必須立即奔赴膠東半島地區的演習地點。

人海茫茫的火車站，一身戎裝的父親漸行漸遠，一直圈在我眼眶里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涌了出來。我啞著嗓子大聲喊著：“爸爸！”直至那抹綠色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乖，別再喊了，爸爸要去執行任務，不能讓他分心。”母親的淚水順著臉頰滴到我的手背上，她和我一樣，內心充滿了失落和無奈，但只能選擇沉默和支持。

我在部隊大院一天天長大。隨著崗位和職務的變動，父親也更加繁忙，他能陪伴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各種忙碌讓他錯過了很多重要的日子，比如我的生日，比如學校開家長會，比如……我越來越羨慕那些有父親陪伴的孩子。

去年中考，父親破例請假回來陪我，這讓我信心倍增。考試第一天，當我從考場飛奔出來，看到父親正在一處偏僻的角落里打電話，我突然莫名地緊張起來，走到他身后，聽到“戰備”“訓練”這樣熟悉的“軍語”，我有一種預感，也許父親又要匆匆離去了。

父親轉過身來，看到了我。他的嘴嚅動著，似乎要開口，我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他。沉默如同高墻，將我們分隔開來。“爸爸單位有緊急任務。”他還是開口了，語速很慢，似乎在斟酌接下來要說出口的每一個字眼，“很遺憾不能陪女兒考試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父親在沉默中有些無所適從，他訕訕地笑著，帶著幾分失信的窘迫，我抬起頭，看了看天，不知道那些云朵里是否也藏著失落與悵然。

我們一起往車上走去，上了車，我看到了車座上整齊地放著那套有些褪色的作訓服，父親在準備著出發，隨時隨地。

父親在狹小的車座上熟練地把衣服換好，從車上下來。“這次任務緊急，爸爸在你考試期間可能趕不回來。”他說話的時候，并沒有抬頭看我，這樣充滿歉意的話說得太多了。

我眼眶濕潤起來，“我會努力的，爸爸再見。”

父親在人流中一路逆行著，一步一回首。我凝望著他逆行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他離開的一幕，也是這樣。淚光中，父親的背影就這樣隔著歲月，重合在了一起。

車站的上方，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在播放征兵宣傳片，陸海空三軍將士昂首敬禮，父親的背影在宣傳畫面的映襯下，顯得那么渺小而又高大。看著大屏幕上醒目的“強軍夢”三個字，我突然想到這樣一句話，“所謂歲月靜好，只不過是他們在負重前行”。

這一刻，我感到釋懷。父親只是在改革強軍的滾滾洪流中踐行一名普通軍人應有的家國情懷，而我也慶幸自己是軍人的女兒，在追夢新時代的路上，雖然因為缺失了父親的陪伴有了諸多遺憾，但他堅毅的背影映襯了我成長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