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 費（外一篇）

⊙黃信粼

明天就開學了，可是我們兄妹的學費還沒有湊足。

晚上，全家愁眉苦臉地圍著那張破舊的八仙桌默默地坐著。桌子是父親二十年前跟母親成親后分家時得到的。屋里除了四個人的呼吸聲，就是窗臺上那只老式鬧鐘旋轉的聲音，每走一秒就響一次———嗒、嗒、嗒……

夜深了。最后，沉默許久的父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我，輕輕地對妹妹說：“小佳啊！你哥明天大清早就要進城讀書了，不交清學費可不行啊！———你……你還是讀小學嘛，能不能先……先把你的學費讓給你哥，你就暫時緩一下再交吧？”

“不要啦！嗚——嗚——”妹妹急得大哭起來，“你們每次都是這樣子的，總是讓我最后一個交學費！老師說了，這次不把學費交清就不給我發書，嗚……嗚……”

父親和母親面面相覷，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妹妹，那兩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特別蒼白無力，不禁露出羞愧的表情，母親的雙眼還噙著淚，緊緊把妹妹抱在懷里。

天微亮。

“爸、媽，我要走了，您們保重身體。”

“哦，東西收拾好了嗎？別忘了昨晚上洗好的那件襯衣……”母親不停地嘮叨著。母親慈愛地直視我好一會兒，伸出長滿老繭的右手想去撫摸一下我的臉，但看到那張英俊白皙的臉蛋，伸到半空中的手趕緊又縮回來了。

我提起行李，小步向門檻踏出，抬頭看見門前那株百年老楓樹上幾片枯黃的殘葉隨風而下，在空中盤旋著、飛舞著，遲遲不肯落地，突然，一陣寒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噴嚏。

父親一瘸一拐地從里屋走出來，拿著自己那件已褪色的中山裝，雙手用力攥緊。

“天冷，給，穿上吧。”

這件衣服是父親只在過春節時才會穿的，平時則把它整整齊齊折起來鎖在柜子里。

我瞟了一眼，不想要，但怕父親傷心，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披在了身上。

父親呆呆地看著我，想說點什么，但嘴角張了幾下卻不知說什么好，半天才吐出一個詞：“走吧！”

母親轉身左右看了看，輕輕地埋怨道：“小佳咋不見了，也不來送送哥哥……”

乾兒，到鄉里坐車還有10多里路程，還是我和你媽送你去坐車吧！”父親說。

我賭氣拒絕了，在他們痛苦、失望的目送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孩子，好好學，爭口氣！”身后隱隱傳來母親的哭泣聲。

我的心突然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敲擊了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沉重的腳步聲，走在寂靜的山村小道上聽起來格外清晰。

“哥哥！給你———”我剛踏上開往縣城的客車車門就聽見妹妹怯生生的叫聲，只見她頭發濕漉漉的，發梢上粘滿了露珠，小臉凍得通紅。她低垂著頭，將緊緊抱在懷里的小布袋遞到我面前。

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順手抓過布袋轉身就鉆進了車廂。

車子啟動后，正緩緩地向前駛去，可妹妹還呆呆地在原處站著。

我心里感到有點愧疚了，打開手中的布袋，只見上面有一封信，下面是一沓零錢———從一分到一角再到一元，面值大小不等，卻整整齊齊地折疊著。眼眶里突然有東西在打轉了，我急忙展開信：哥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昨晚我錯了，都怪我太自私了……哥哥，這是我給你的學費！你要努力讀書……

我趕緊起身打開車窗向外張望，但早已不見妹妹那瘦弱的身影，腦海一片空白，而拿著布袋的雙手卻不停地在顫抖，我分明感覺這筆學費好沉！

三根牙簽

曹晨和藍星終于如愿以償在自己買的新房里結婚了。

為了存錢買房子，兩口子省吃儉用，下班后寧愿窩在家里看電視，也不愿去逛街，用藍星的話就是：逛一次街，一周的伙食費就沒有了。為此，他們相戀后就一直在城西租房子。城西地段偏僻，遠離市中心，房租非常便宜，成為了工薪階層和外來務工人員的首選之地。

曹晨在城南的一個文化公司上班，藍星在城北的廣告公司做文秘，每天清晨六點半，兩個人準時出門趕公交車，一個坐車往南，另一個就坐車向北。天氣好，一個小時可以到公司，還可順便吃個早餐；若下雨天碰上堵車，那就面臨因遲到而被老板批斗的危險。清早出門，天黑才進門，朋友們都調侃他們是一對“南轅北轍的半夜情侶”，但看著銀行卡里的買房首付款一天天增多時，兩個人心里美滋滋的，像是打了雞血似的。

“老公，我們去買房吧，昨天爸媽又在催促我們結婚的事了。”藍星看了一眼曹晨，弱弱地說 。

曹晨和藍星都是來自農村，父輩們靠著面朝黃土背朝天供他們讀完大學后，再也無力資助買房了。可是沒房子又怎么結婚，總不能在僅有一個臥室、一個廚房再加一個廁所才10余平方米的出租房結婚吧？以前偶爾來個親戚朋友，是女的就跟藍星擠一晚，曹晨則厚著臉皮寄宿到單身同事或者朋友的家；要是男的則到附近找家經濟實惠的小賓館。要是結婚了，雙方父母來了，就沒地方住，更不能住賓館，因為老人家舍不得那個錢，所以買房成了兩人結婚的前提條件。

“好呀，我聽你的老婆，你是家里的一把手，你說了算。”曹晨盡量裝著很淡定和開心的樣子。

曹晨和藍星是大學校友，畢業后在一次同學聚會上相識，兩個無依無靠的年青人在異鄉的城市打拼，走著走著兩顆心就走到了一起。

“藍星，你相信緣分嗎？”

“我，我，我不知道………”

“那你看過電影《緣分天注定》嗎？”

“嗯………好感人的！”

“‘要是我們都按同一層樓，就表示我們注定要在一起。’這句話讓我終身難忘！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什么游戲？”

“抽簽！你看這是一長一短兩根牙簽，如果你連續三次抽到同一根長牙簽，就做我的女朋友吧！”

“啊？——嗯………”

“閉上眼睛，我倒數三聲，你就開始抽！三………二………一………”

就這樣，兩個有緣人走到了一起。

如今戀愛也有三四年了，眼看就到了國家法定的晚婚晚育的年齡了，雙方父母也認可了，就是因為沒房子，所以兩人的婚事一拖再拖。

“我看就買城南的房子吧，一是房價稍微偏低，二是你上班近，你一天到晚跑業務，挺辛苦的，離家近了，可以早點回家休息。”藍星一邊說一邊翻開她專門收集房源的筆記本說。

“還是買城北的吧，房子要盡量靠近你們公司，再說以后小寶寶上學了，你也方便接送呀，不用擠公交車，我就可以偷點懶少管孩子了。”曹晨笑著說。

“不行不行，如果買城北的房子，不但價格貴，而且離你上班就更遠了。”藍星急忙反駁。

“老婆，買房子優先考慮的就是你和孩子的便利，我是男人吃點苦是應該的，我們爭取一步到位吧，錢不夠，我向同學、朋友再借點。”曹晨一本正經的說。

“不行，不行，我不能這么自私！”藍星堅定地說。

“那這樣吧，我們還是按老規矩，抽簽決定吧。”曹成沉吟道，一絲狡黠的笑容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嗯，聽你的！”藍星說。

曹晨轉身從書桌的抽屜里拿出一長一短兩根牙簽 ，在藍星面前晃了晃。

“你看清楚了，還是按照老規矩，你要是抽中了那根長的牙簽，就必須聽我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吧，一言為定 ！”

“請你閉上眼睛，我數三聲，你才能睜開眼睛抽簽，三……二……一……”

結果，藍星還是像以前一樣，又是抽中了那根長的牙簽。

周末，兩口子在城北多個小區和樓盤反復精挑細選，最后在離藍星公司步行僅有10分鐘路程的小區買了套三室兩廳的二手房。

在2月14日情人節這天，曹晨和藍星拿到了兩本紅本本：一本是結婚證，另一本是不動產證。

婚禮上，在新郎和新娘互相交換定情首飾的環節時，曹晨從伴郎手中接個一個精美的紅色禮盒，里面是為藍星精心挑選的結婚戒指。當盒子打開時，戒指不見了，里面卻整齊地擺放著三根牙簽：其中兩個牙簽一模一樣長，另外一根牙簽則被折斷了一截。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幕，喧鬧的婚禮場面突然變得靜悄悄，現場的親朋好友都睜大了眼睛盯著舞臺上的兩位主人公。

看著熟悉的三根牙簽，曹晨當場也呆住了，滿臉頓時變得通紅，像只剛出鍋的口味蝦。

新娘子藍星卻是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正笑盈盈地看著曹晨，“老公，謝謝你的禮物，婚戒我偷偷退掉了，謝謝你這么多年對我的愛護和謙讓！”藍星說完主動抱住曹晨，“老婆你都知道了？”曹晨抱著藍星輕聲問道。

“嗯，這三根牙簽是我在搬家時，從你的日記本里找到的！你這個可愛的大騙子！”藍星假裝生氣道。

靦腆的曹晨，深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吻住了藍星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