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澤平(陜西職業(yè)技術學院)
總有些往事,不隨時光黯淡,長如荊棘,細如蛛絲,時隱時現(xiàn),貫穿人心的柔軟,不分性別,不分年齡,只在于深刻二字。彼時的我,剛剛年滿十八。
年少的心總向往遠方,不含雜質(zhì),純粹的沒有計較,沒有世故,更沒有銅臭,只是單純的一根筋 ,只是想要看看,哪怕僅是一眼。然而,理想的生活豈能擋得住現(xiàn)實的裹挾,那時候的天雖然很藍,但秋意已逐漸渲染,熬過了夏天的喧囂,熬過了冬日的蕭索,卻熬不過復習的煎熬,枯燥,日復一日,好像機器的發(fā)條,每天轉(zhuǎn)個不停,窗外的鳥鳴與微風,逐漸消失在頹廢的睡夢中。
日子愈發(fā)枯燥,人也愈發(fā)散漫,復習的熱血,也漸漸冷卻,手機,似乎成了唯一對外的窗口,看著上面的花花綠綠,禍患,就此破土發(fā)芽。
家里的事情,素常便不用操心,沒有能力,也擔不起責任,被寵愛包的嚴嚴實實,江湖路遠,僅是略窺一角。也曾想過波瀾壯闊,可人心若不快樂,生活的快樂也自然不愿搭理你。人到中年的父母開始爭吵,為老人,為生活,為金錢,為我姐,為了我。
老媽受不得氣,阻止老爸的新想法,老爸的意見被堵在胸口,壓抑的心緒開始翻滾,老姐獨在上海打拼,遠水解不了近渴,唯獨剩下疲累的我,耐不住誘惑,在壓抑中產(chǎn)生了那可怕的想法。同老師的摩擦成為借口,卡里所謂鍛煉理財?shù)腻X成為經(jīng)費,乖了十幾年,幾乎從不用操心的我,像個竊取了調(diào)皮的孩子,離家出走,開始了自認為最酷的漂流。
看過青春的電影,也許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年少的逃跑大多不會成功,我卻恰好躲過了這個魔咒,老姐似乎了解我的心思,開解完爸媽,又一步一步開始指引著她十幾年沒出過遠門的弟弟,慢慢穿梭空間的距離,扣響上海的大門。
路上的新奇迤邐引發(fā)了許多不必要的摩擦,盡管已成功克服了不會坐地鐵的尷尬,克服了時常迷路的心酸,克服了遭遇陌生人的恐懼,克服了自我假想的孤獨,上海的風景依舊惹的人心搖曳不休。
去過上海的人,大都知道這個匆忙快速的城市,最美的地方莫過于外灘,而我,萬分湊巧,在見到老姐的一個小時后,便被拉著來到了這里。
這個地方,恰如電視上所見,中國的,外國的,粗獷的,婉約的,古典的,現(xiàn)代的,重重因素在這里相互碰撞,擦出不一樣的火花。浦東的高樓大廈林立,隔著黃浦江,閃閃發(fā)亮的霓虹構成萬千燈火。東方明珠一如它的名字令人向往,來去的船只在它的面前色彩盡失,輕鳴的鐘聲夾在江風中緩緩流過,連帶著拍婚紗的男女也分外唯美。
人流如蟻,攀爬在圍欄上,眺望對岸的美景,平靜而視的人們?nèi)蓊仛g喜,內(nèi)里卻心思晦澀,意味難明。推銷的,行騙的,乞討的,隨處可見。高貴的城市,有人鮮衣亮眉,有人爛衣遮身,有人金碧輝煌,有人無家可歸。高大與渺小的對比,劃歸一條直線,充滿諷刺的意味。 老姐同樣也是在這個地方,向我說了一些從前怎么都不可能理解的道理。
她說,你逃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爸和媽,你知道爸哭著問我你為什么要這樣對他嗎?你知道我多難受嗎?爸堅強了一輩子,我還從沒見爸哭過,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把家里任何一個人氣病了,就不再是我弟,是我的仇人了嗎?
她說,你看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被生活逼得匆忙到?jīng)]有為自己而活的時間,你看這成年人的世界,美好何其少,世故的勾心斗角何其多,適者生存,哪里沒有競爭,哪里沒有麻木,姐理解你,姐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時不時想拋下一切出去瘋玩一圈,可是姐辦不到,所以知道你離家出走后,就不停地想把你拉到這兒來,一是為了教育教育你,二也是好不容易都出來了,沒有一點兒深刻記憶,或是被逮回去的話,那該多可憐。
我感念于老姐的理解,但我同時又悲哀于自己的無知短淺,以為父母的爭吵,學業(yè)的繁重,便是人生中最大的艱難,孰不知,遠方固然美好,可美好的東西總像那花色的蘑菇,鮮艷卻劇毒。熬過這毒,便叫遠方,熬不過這毒,自然淪為茍且。
但如果真要為這事兒做個結(jié)論,我想,我還是更傾向于感謝。是它讓我明白,改變生活的狀態(tài),或是選擇另一條人生之路總是難上加難,任何的放肆,任何的自私,都該背負因果,既種此因,便面對此果。是它讓我明白,生命何其短,但又何其厚,這厚重的縫隙中,擁有的,總歸是那些人生歲月走過的路。
時過境遷,多少往事隨風飄蕩,有的忘了,有的淡了,唯獨這件事,每到午夜夢回之時,總能想起,連細節(jié)的觸角也清晰的恍若昨天,也許偶爾會為自己的幼稚感到臉紅,但我不后悔,正如劉同所說的,誰的青春不迷茫,其實我們都一樣。
看過更多的風景,讀過更多的書,才終于有所明了。那些心尖上搖曳的悲歡,留在時光的剪影,原都葬著這一逝而去的無知青春,慨嘆或緬懷,放下或拿起,堅持或妥協(xié),其實全看一念。
一念不墜,人間何處不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