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平
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由于甲午戰敗的刺激,中國知識界掀起了向西方尋求救亡圖存之“新學”熱潮,“家家言時務,人人談西學”的風氣遍及全國。在這一熱潮中,嚴復(1854-1921)并不是風頭最健的人物,但在西學方面享有最高的聲望,被時人目為“西學圣人”。
當時風頭最健的人物無疑是梁啟超,此公思想敏銳開放,文筆犀利酣暢,使得他的警世文章風靡海內外,在新學論壇上獨領風騷。然而,這位維新派的主將對于嚴復的西學水平卻是誠心服膺,贊揚嚴復“于中學西學皆為我國第一流人物”。
《天演論》譯稿流傳之初,梁啟超的老師、維新派領袖康有為讀后也譽為“中國西學第一者”,并嘆息“眼中未見此等人”。
吳汝綸為《天演論》作序稱:“自吾國之譯西書,未有能及嚴子者也。”
胡漢民贊嚴復為“譯界泰斗”,亦稱:“近時學界譯述之政治學書,無有能與嚴譯比其價值者。”
黃遵憲在給嚴復的信中寫道:“公于學界中,又為第一流人物,一言而為天下法則,實眾人之所歸望者也。”
即使在世紀之交的新學熱潮過去之后,歲月流轉,國內治西學的人漸多,對西學的了解也漸廣漸深,可是,無論誰回顧中國人接受西方思想和西方哲學的歷史,嚴復必定是首先要提到的人物,他作為中國現代學術史上西學第一人的地位沒有動搖。
陳寶琛為嚴復撰墓志銘,把中國一般知識分子接受西方思想的起因歸于嚴譯的巨大影響:“所譯書以瑰辭達奧旨,風行海內。學者稱為侯官嚴先生。至是人士漸漸傾向西人學說。”并斷言直到嚴復去世,“六十年來治西學者,無其比也。”
蔡元培說:“五十年來介紹西洋哲學的,要推侯官嚴復為第一。”
胡適也說:“嚴復是介紹近世思想的第一人。”
周振甫在1940年出版的研究嚴復的專著中說:嚴復是“第一個動搖中國的舊思想,介紹西方的新思想的人”,是近百年中國思想界的“一位劃時代的人物”。
直到1989年,馮友蘭在《中國哲學史新編》中還是說:嚴復是“中國第一個真正了解西方文化的思想家”。
美國漢學家本杰明·史華茲對嚴復的西學接受作了批判的研究,影響甚大,他也承認:嚴復是“認真地、緊密地、持久地把自己與西方思想關聯在一起的第一個中國學者”。
當然,在后來的許多評論者眼中,嚴復已經不再是“圣人”,對他的譯著和思想的批評逐漸多了起來。但是,即使是最挑剔的評論者也不否認這樣一個事實:嚴復是第一個比較自覺和系統地接受并且向國人介紹西方哲學的中國人。評論者們大致還肯定另一個事實:在中國人接受西方哲學的早期,嚴復對西方哲學的了解和領會要比他的同時代人遠勝一籌。也就是說,在時間上,嚴復是第一人;在與同時代人相比的水平上,嚴復也是第一人。
嚴復一生的主要事業是西方哲學社會科學名著的翻譯和介紹,他的志向在此,他的聲譽也在此。不過,當他著手這一事業時,他已經四十一二歲了。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里,他一直在海軍學習和供職。其中,歷時最久的是在李鴻章麾下主持天津水師學堂,先后任總教習(教務長)、會辦(副校長)、總辦(校長),計15年,到1910年卸任共20年。嚴復自己對命運替他選擇的職業并不滿意,但是,回過頭看,正是把他送進海軍的這一命運,仿佛在暗中準備了他日后的西學事業。
由于家貧,缺乏走科舉道路所必要的經濟支持,嚴復在13歲時考入了洋務派在他的家鄉開辦的福州馬尾船政學堂。他在這所學校里學習了五年,主課是英文和馭船術,旁及一些自然科學的學科。畢業后,在軍艦上實習了六年。然后,1877年,當他24歲時,被派往英國留學,先在樸茨茅斯工廠見習,后入格林威治海軍學院,修高等算學、物理、化學、海軍戰術、海戰、公法及建筑海軍炮臺等學科,歷時兩年有余。從后來治西學的角度看,嚴復青少年時期的這些經歷最值得注意的是兩點,一是使他具備了良好的英文基礎,二是他通過英國這個窗口對西方社會獲得了相當的感性了解。
當然,這兩個條件之所以能夠在嚴復身上造成他日后的西學成就,又是憑借了他的某種個人特質。當時清政府派往西方國家的留學生人數不算少,在他之前,公派留美學生有120人,與他同時,船政學堂畢業的學生有三十余人被派往歐洲,其中12人留英,其余留法。然而,在這兩批留學生中,除嚴復外,無人有思想上的建樹。即使到了二十來年以后,留學西洋和通曉英語的人數翻了不下幾十倍,仍然沒有人認真接受西學并把它引入中國,仿佛偏要等此時已經年逾不惑的嚴復來做這個第一人。對此梁啟超在嚴復譯事之初即公正地評論道:“我中國英文英語之見重既數十年,學而通之者不下數千輩,而除嚴又陵外,曾無一人能以其學術思想輸入于中國”;“海禁既開,譯事萌蘗,游學歐美者,亦以百數,然無分毫影響于學界,惟侯官嚴幾道,譯赫胥黎《天演論》、斯密亞丹《原富》等書,大蘇潤思想界,十年來思想之丕變,嚴氏大有力焉。”近二十年后,他再次稱贊說:“西洋留學生與本國思想界發生關系者,復其首也。”
這證明了嚴復本來就具有一個思想家的特質。無論在什么樣的人群中,具有思想家特質的人總是極少的。思想家特質的表現是,對全局性問題有一種敏感和關注,能對之進行獨立思考。一般留學生抱著為自己謀出路的目的,當然談不上在思想上有所開拓。即使其中的優秀者,在當時也都擺脫不了洋務派的思路,只求學一些先進技術回來報效祖國。洋務派把嚴復這一批人送往英國,明確的目標就是培養海軍的技術將領。
事實上,同行的其他人的確都把主要工夫用在了在軍艦上實習,回國后則擔任了艦長或海軍其他實際工作,惟有嚴復一人在留英期間未嘗到軍艦上實習過。很顯然,他那時已經不自限于洋務派要培養他的那個目標了。在勝任功課之余,他十分注意觀察英國社會制度。后來,在所譯《法意》的一則按語里,他回憶道:“猶憶不佞初游歐時,嘗入法庭,觀其聽獄,歸邸數日,如有所失。嘗語湘陰郭先生,謂英國與諸歐之所以富強,公理日伸,其端在此一事。先生深以為然,見謂卓識。”旁聽英國法庭的審判以后,就失魂落魄好幾天,是因為在內心中與中國的狀況有一個太鮮明的對照,使得他對中國問題之癥結的思考更趨于緊張。湘陰郭先生即清政府駐英第一任公使郭嵩燾,在英國時,他與嚴復相識,見而異之,“引為忘年交”,每逢休息日,嚴復就去使館與他“論述中西學術政制之異同”。郭在日記中對這一段交往也有記載,說嚴復常到使館與他“論析中西學術異同,窮日夕勿休”。可見嚴復當時的思考已頗有深度,開始在“中西學術異同”的層面上探究中西社會差距的更深刻根源了。
嚴復留英時,約翰·穆勒剛去世不久,達爾文還活著,斯賓塞和赫胥黎仍在創作的旺盛期。在當時的英國思想界,這幾人的經驗論和進化論哲學占據著上風,用德國唯心主義來與之對抗的格林不過初露頭角。我們不知道嚴復當時涉獵這些思想家的著作的具體情況,但可以肯定,他正是在留英期間受到他們的思想氛圍的熏陶,感覺到了他們的重要性的。他自己回憶,他初讀斯賓塞的《群學肄言》是在“光緒七八之交”,即1881年底1882年初,從英國回來剛兩年多。我們可以想象,他留英歸來時,行囊里是放著幾本斯賓塞們的書的,準備回國后慢慢研讀。我們也可以想象,在回國后到甲午的十多年里,他一直留心著在英國時所了解的思想家的動向,所以赫胥黎的《進化與倫理》剛剛出版,他就能夠找來開始翻譯了。
甲午之后,中國知識界有一批思想敏銳的人脫穎而出,康有為、梁啟超、章太炎、譚嗣同輩無疑都是具有思想家特質的人。可是,他們都不懂西文,未到過歐美,只能憑借傳教士們的宣傳文字和從日文轉譯的通俗書籍來認識西學。情形正如梁啟超后來沉痛地反省的:“晚清西洋思想之運動,最大不幸者一事焉,蓋西洋留學生殆全體未參加于此運動。運動之原動力及中堅,乃在不通西洋語言文字之人。”相比之下,嚴復在西學上的優勢就異常突出了。所以,一旦要談西學,在這個從小會英語、對西方社會有切身體會、十多年前就開始讀西方哲學原著的人面前,他們自然只好甘拜下風。
在甲午到辛亥的十幾年里,雖然西學成了中國知識界的一個熱門話題,但是,真正把西學當作學術,對之下了一點學術上功夫的人可說絕無僅有,恐怕只能舉出嚴復、王國維二人。當時,絕大多數談論西學的人都不懂西語,嚴復是直接研讀西文原著的人,當然會覺得他們不入流。在他看來,“既治西學,自必用西文西語,而后得其真”,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所以,他一面自己從事翻譯,一面又在知識界大力提倡習西文,讀原著,反對只讀譯書。
甲午以后,清政府曾在新式學堂中推行普及西語教育,遭到保守勢力的抵制,而嚴復是最堅決地為普及西語教育辯護的人。保守勢力反對的理由,不外乎是,其一,出自鄙視“蠻夷”的傳統心理,認為學外語丟份。見多識廣的嚴復針對此嘲笑說:“若以通他國語言為鄙事,則東西洋諸國當軸貴人,例通數國語言,而我則舍倉頡下行之字不能讀,非本國之言語不能操,甚且直用鄉談,援楚囚之說以自解,孰鄙孰不鄙,必有能辨之者矣。”其二,出自狹隘的愛國情緒,認為普及西語會貶低國語,并替西人培養奴才。嚴復對此一針見血地指出:“國之所患,在于無學,而不患國語之不尊。”他承認習西語者中為西人奔走的淺薄之輩數見不鮮,但又寬容地表示,不能苛責急謀生計的學子,根本原因還是為上者不能量才用人,迫使習西語者相率而聽外人之招。其三,反對普及西語的基本出發點還是中體西用之說,正是從這一觀點出發,一些洋務派人士只贊成在學堂中設西語為一科,以培養譯才,然后一般教師讀其譯書,用漢語把西學知識教給一般學生。他們認為,倘不如此,體用就會顛倒,導致西學興而中學廢的后果。對于譯書然后以漢語課西學之議,嚴復的看法是此路不通,因為“欲治其業,非夙習者不能翻其書,縱得其書,非心通者不能授其業”,譯者和教者皆不能勝任。所以,最有效的辦法還是聘請洋教習來廣教西語,以期從大量懂西文的人中涌現出通西學之材。
其實,不必保守派阻撓,當時的新學人士對于習西文普遍存有畏難心理,因此都指望讀現成的譯本。正如嚴復所描述的:“自中土士大夫欲通西學,而以習其語言文字為畏途,于是爭求速化之術,群起而談譯書。”嚴復自己以譯書為業,反倒明白譯書的局限,始終反對只靠譯出的書來研討西學。他反對的理由可歸納為以下三點——
第一便是譯才的缺乏和譯書質量的低劣。“十余年來,中土人士始談西學,大抵求為舌人,抑便談對而已。至于西學,亦求用而不求體……”這些懂西文不懂學術的人根本就翻譯不好,已譯出的書往往“紕謬層出,開卷即見”,“夫如是,則讀譯書者,非讀西書,乃讀中土所以意自撰之書而已。”
第二是翻譯在數量上有限,在時間上滯后,只讀譯書,對西學的了解就必然會被限制在一個可憐的水平上。“西書萬萬不能遍譯,通其文字,則后此可讀之書無窮,僅讀譯書,則讀之事與譯相盡,有志之士,宜何從乎?”“且夫歐洲之編籍眾矣,雖譯之者多,為之者疾,其所得以灌輸中土者,直不啻九牛之一毛。況彼中憑藉先業,歲有異而月更新。學者蘄免瞠后之憂,必傾耳張目,曠覽博聞,以與時偕極,今既不為其言語文字矣,則廢耳目之用,所知者至于所譯而止,吾未見民智之能大開也。”
第三,憑譯本不可能領會原著的奧妙之處。嚴復引用英國約翰孫博士的話說:“民無論古今也,但使其國有獨擅之學術,有可喜之文辭,而他種之民,有求其學術,賞其文辭者,是非習其文字語言必不可。文字語言者,其學術文辭之價值也。夫入市求物,不具價者無所得也,矧文辭之精,學術之寶貴者乎?”然后作譬說,西人若不通古漢語,就絕不可能從譯書中揣摩《易》《春秋》之微言大義,賞析《離騷》《史記》之美妙文辭。中國人于西學也是同樣道理,如果不通西語,則對西學中一些基本的名詞概念也不可能把握。那些不懂西語的人之所以敢于大談西學,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西學是什么樣子的。
嚴復受英國經驗論的熏陶,在學術上重直接經驗,重第一手材料,以求實求真為鵠的。他之反對只讀譯書,歸根到底是從這一經驗論立場出發的。他認為,要研究西方學術,最上是實地考察西方社會,其次是閱讀西方原著,而這二者皆“必資之其本用之文字無疑也”。相比之下,“最下乃求之翻譯,其隔塵彌多,其去真滋遠。”
嚴復提倡學習西語,還有更深遠的考慮。讓我們讀一讀他的這段文字:
“其所以必習西文者,因一切科學美術,與夫專門之業,彼族皆已極精,不通其文,吾學斷難臻極,一也。中國號無進步,即以其文字與外國大殊,無由互換智識之故。惟通其文字,而后五洲文物事勢,可使如在目前,資吾對勘,二也。通西文者,固不必皆人才,而中國后此人才,斷無不通西文之理,此言殆不可易,三也。更有異者,中文必求進步,與欲讀中國古書,知其微言大義者,往往待西文通達之后而后能之。此亦赫胥黎之言也,四也。且西文既通,無異入新世界,前此教育雖有缺憾,皆可得此為之補苴。大抵二十世紀之中國人,不如是者,不得謂之成學。”
在這一段文字中,只有第一點涉及西學,把西文看做精通西學的必要工具。第二點已顯示出一種世界眼光,期待打破語言文字的障礙,使中國能夠進入到文明世界之中。最值得玩味的是三、四兩點及結語。由第四點和結語可知,嚴復不僅把通西語看做治西學的前提,而且把習西語和通西學看做中國學者在二十世紀從事任何學術包括從事中國學術的前提。這表明他不愧是中國最早具備現代學術眼光的人,知道西學所提供的不只是特殊的知識,更是具有一般意義的觀念和方法。由第三點可知,他還認為,習西文和通西學的意義甚至不限于做學問,且關系到人才的整體素質。在另一處他把這層意思說得更清楚:“彼治西學習西語者,固不盡為人才,亦不盡及國民之平格,然使果有人才而得為國民之秀杰者,必不出于不通西語不治西學之庸眾,而出于明習西語深通西學之流,則今日之厘然可決者也。”所謂“國民之秀杰”,當然不只是能夠做學問了。
事實上,嚴復自己研究西學,最重要的收獲未必是譯出了幾部書,而是獲得了一種看問題的世界眼光。《莊子》內篇第一篇是《逍遙游》,第二篇是《齊物論》,嚴復對二者的關系有獨到的解釋:“學者必擴其心于至大之域,而后有以讀一世之書,此莊生所以先為逍遙之游,而后能齊其物論也。”“拘于墟,囿于習,束于教,人類之足以閔嘆,豈獨法制禮俗之間然哉?吾國圣賢,其最達此理者,殆無有過于莊生……故其著說也,必先為逍遙之游,以致人心于至廣之域,而后言物論之本富、非是之生于彼此。”也就是說,必須破除地方、習俗、文化的局限、通曉整個世界的情況,然后才能對是非作出判斷。因此,他堅決主張開放國門,反對閉關鎖國。“與人并立天地間而為國,有一公例焉,曰避敵以為固,未有能固者也。”長城歷來被國人引為民族的驕傲,他卻厭惡其把中國與世界隔絕開來的用意和作用,譴責道:“中國自秦起長城,而河山兩戒,戍夏劃然。更三千年,化不相入……誰生厲階,至今為梗,論者以此為秦之功,吾則以此為秦之罪矣。”
在世紀之交的那一代知識分子里,嚴復是最沒有狹隘民族主義情緒的人。無論是頑固派的排外,還是革命黨的排滿,他都看不慣。他指出:民族主義是宗法社會的特征,宗法社會的人民都排外。“夫民族主義非他,宗法社會之真面目也。”由于中國是歷史悠久的宗法社會,所以民族主義深入人心。“是以今日黨派,雖有新舊之殊,至于民族主義,則不謀而皆合。”他自己用相當超脫的眼光看民族的區分,知道“種界之性,人所同有”,把民族屬性看做一種中性的客觀存在,是用不著特別去追求和張揚的。在他看來,民族歸屬本身不是價值,相反,每個民族都要經受別的價值尺度的評判,那就是文明的尺度。
通過研讀西人著作,也通過實際觀察西方社會,西方的精神文明給嚴復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使他形成了一個信念:中國和西方的根本差距在于文明的程度,唯有克服這個差距,中國才能成為世界的合格成員。他用一個生動的譬喻表達他的這一信念:
“五洲人類,既日趨勢于大同矣,歐亞之各國,其猶一鄉一阓之人家乎。今使有數十家之集鎮,其中家家講求衛生,崇尚通力,門庭各加灑掃,子弟各教義方。而其中獨有一二家者,自以為其族姓最古,傲然弗屑,不求進步。致于此鎮集之中,或以倒屋壞墻,為道路之大梗,或以誨淫誨盜,起械斗之紛繪。于是向之勤求進步者,相與謀曰:‘是不可忍與終古也,吾屬盍取而代為之治平?此ー方眾人之幸福也。’及其為此,彼傲然弗屑之一二家,乃嘆息流涕曰:‘是真強權世界。’而不知合鎮之人,方以此為深合于公理。何則?此不獨強者之治弱也,抑且以智而治愚,以賢而治不肖故也。”
很顯然,在嚴復看來,在世界各國聯系日益密切的時代,閉國自守既不可能也不可取,一個民族倘若不能與世界文明潮流俱進,那么,就必然也理應被歷史淘汰。對于他來說,文明是比民族主義更高的標準,他指出:“與其言排外,誠莫若相勖于文明。果文明乎,雖不言排外,必有以自全于物競之際;而意主排外,求文明之術,傅以行之,將排外不能,而終為文明之大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