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第歌劇《阿依達》漫談

文/李少璐

水是萬物之源，萬靈從水中孕育，又將把自己的一生，回饋給被雨水沖刷的永恒時間。在時間的長河里，整個人類歷史就如一葉扁舟，沉浮于其間。威爾第歌劇《阿依達》的故事，便起源于茫茫山海間。

故事發生在公元前一二三〇年。此時東方大地上的中國正值商王朝時期，《封神演義》里的哪吒還沒出生，姜子牙即將出山，女媧娘娘與商紂王還未結識，在遠古力量的催發下，中華文明正在黃河旁悄然萌芽。而山海的那頭，有一個現名非洲的大陸，已經開始了他們即將被千古傳頌的古老榮光。

此時的非洲大陸上有一個被后人稱為古埃及的神秘國度。在這個國家歷史中，有一位叫作拉美西斯二世的君王，他被后世的歷史學家譽為古埃及歷史上最著名的法老。這位帝王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訓練。——在拉美西斯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他就被送去學習如何去當一個合格的帝王，如何保護自己的子民、開疆辟土和讓自己千古留名。這位好學勤奮的學生確實也沒讓教授他的老師們失望，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期間，古埃及的宗教、建筑、藝術都綻放著無與倫比的光芒，達到了整個古埃及數千年文明的頂峰。從歌劇《阿依達》輝煌的舞臺布景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象征著財富與權力的金色建筑。那些在拉美西斯二世帶領下取得的史詩般的勝利被一筆一畫雕刻在王宮、神廟與金字塔的墻壁上，他畢生的榮耀也被寫進了各種文學作品。巨大的法老巨石神像在尼羅河水的陪伴下無聲地注視著人類千百年的輪回，接受著萬人的贊頌。這凝視著尼羅河水的龐然大物和精妙的壁畫是由誰來完成的呢？是誰在榮光的背后默默地奉獻著？

古代埃及人相信，死亡不過是一次跨越尼羅河的旅行，從今生到來世，就是從此岸到彼岸。尼羅河的上游，是孕育著小麥和橄欖樹的美好國度——埃塞俄比亞，珍貴的香料和藥材乘船順尼羅河而下，造福著一代又一代河岸邊的居民。但也正是如此，埃及的法老們眼紅地想盡一切辦法要將這片被譽為“上帝的土地”納為己有。他們派出了金色的戰車與最英勇的將領，開始了沿尼羅河的征戰。最終，埃及勝利了。數以萬計的俘虜沿著炙熱的河流被送往埃及，成為修建宮殿的苦命勞工，或是王公貴族們的仆人。歌劇《阿依達》講述的，就是這樣一位代替法老出征埃塞俄比亞的將軍與他的戀人——被俘虜的埃塞俄比亞公主阿依達的故事。

這個故事里不僅有愛情，還有主人公所背負的對于國家和親人的責任，而這些，無可避免地注定了故事的悲劇結局。也許世間本無絕對的對錯，所有的批判或贊美，都源自不同的位置和不同的視角。

在歌劇的第一幕，拉達梅斯期盼著自己能夠被法老欽點，成為代表埃及出征埃塞俄比亞的將軍。如果能夠凱旋，他就可以請求法老為他和他心愛的女子阿依達賜婚。他在神廟前動情地唱著那首代表自己內心期盼的詠嘆調《圣潔的阿依達》：

如果我能當上戰士，我的心愿就能成真！

我能將勝利的桂冠獻給你，我心愛的阿依達。

到那時候我便能告訴你，我是如何為你涉險，如何為你征戰；

美麗的阿依達我如何為你收歸故土，還給你故鄉美麗的天空。

圣潔的阿依達，你是主宰我思緒的女王，

就讓微風吹過我為你戴上皇家花冠的發，

在耀眼的陽光下，將你扶上王座！

拉達梅斯的愿望成真了，法老宣布他將代表埃及出征埃塞俄比亞，并讓眾神為他祈福與歌唱。拉達梅斯深情地看著阿依達，訴說著自己的愛意。但這位來自埃塞俄比亞的公主既感動又糾結，自己深愛的人要冒著生命危險為他們的愛情努力，但她的愛人即將殺死的是自己的父親——埃塞俄比亞的國王，這是多么荒謬又可笑的命運！阿依達眼含淚水目送著拉達梅斯穿上金色的盔甲，在神明的祝福下走上充滿榮耀的戰車。面對愛情與國家的抉擇，阿依達選擇以死來了結痛苦。但事與愿違，單戀著拉達梅斯的阿依達的主人、法老的女兒安奈瑞斯，嫉妒阿依達與拉達梅斯的愛情，她用各種殘酷的方式折磨阿依達，并要求法老父親為自己和戰勝歸來的拉達梅斯賜婚，痛苦的阿依達默默地接受了這一切。但更讓她痛苦的是，自己的父親——假死的埃塞俄比亞國王要求她用她那可憐的、千瘡百孔的愛情誘騙拉達梅斯說出埃及進攻埃塞俄比亞的秘密通道。

兩顆年輕的心在命運擺布下變得支離破碎。拉達梅斯因為泄露機密而被扣上了叛國的罪名，聽到消息的阿依達堅決地潛入監獄，想要用她的余生陪伴拉達梅斯。拉達梅斯與阿依達唱著愛的二重唱，互相訴說著往昔的美好，相擁著走向死亡。也許只在這一刻，他們的靈魂才真正地屬于自己。

這部充滿著濃厚埃及風情的四幕歌劇《阿依達》被稱為“最輝煌的歌劇”，它的劇本由法國的考古學家馬里耶特編寫，他是一位古埃及文化癡迷者。馬里耶特在埃及實地考古時，偶然發現了一對據說是殉情而死的男女遺骨，他便根據推測構思出了這個動人的愛情故事，并且通過層層關系打動了當時已經大名鼎鼎的作曲家威爾第為這個劇本作曲。

一八六九年，為了慶祝蘇伊士運河的通航，埃及聚集全國各界力量促成了這一偉大作品的問世。神秘的埃及與千年前古老王國的愛情故事隨著這部優美的歌劇傳到了全球各地。有意思的是，這時的埃及曾短暫地脫離了非洲，一位埃及的政治強人——伊斯梅爾帕夏總督，讓當年的埃及經歷了一段繁榮時期。然而美夢不過維持了短短數載，因為過度的消耗，埃及王朝迅速走向衰落，并再也未能重現榮光。那些依然凝視著尼羅河水的龐大雕塑與殘破碑文，似乎還在訴說著關于那個時代的故事；那些靈動的生命，在天空與海洋的審視下一遍又一遍地輪回，似乎在告訴人們，他們的每一次抉擇都是一場關于過去與未來的博弈。

生命就是一場時間的旅程，你該如何去衡量靈魂的自由，來自天地間最珍貴的記憶是否會在俗世的浮沉中化為虛有？如果我們可以重新定制自己的一生，你是否依然會高聲唱著那首動人的歌曲——致愛情？如果我們的上一世曾在尼羅河旁相遇，這一世的你會不會記起，當時綠色橄欖滾落在腳邊，金色的麥浪隨著來自海上的微風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