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輝
那個將大海掛在樹上的人
是黃昏的某種記號
他有些偏執 他說清過大海的皺紋
他曾經讓海成為夢境的一部分
他可以讓海凝成藍色星盞
在疾風中 星盞 有一條預留的
曲折之路
他是讓道路成為閃電的人
整座大海 被他掛在
傾斜的樹枝上
他復制出了大海最古老的呼叫
在岳廟 他終于學會了詛咒
學會了吐大口的唾沫
——那個青草般的孩子
學會了 朝一堆莊嚴的石頭鞠躬
學會了 辨認
死亡與罪惡鋒利的高度
風吹過西湖 水呀
有著千百年前起皺的劇痛
水呀 有著延續了千百年的
最清澈的安慰
那個水滴般的孩子 學會了
波濤堅固的沉默——
河小于白色雨滴 那從河岸
返回的人 小于河的
第一種波紋
河可以被無限制縮短
像一句描紅的口號 河可以被
鳥的翅膀一遍遍遮住
孩子用半張紙就寫完了
整整一條河流 孩子寫錯了
河的偏旁 在河的肋骨上
他 多添加了一行黑火焰
雨是河的起點還是歸宿?河
不想讓自己成為質詢者
河抬起蒼老的頭顱 它正在接近
卵石堆疊的往昔
突然 整條河躍上船頭
像一個歌者 河舉起了超越
波瀾的所有奇跡……
一只被遺忘的船 開始
成為塵土
它視浪濤為唯一的安慰 云
沉落于水紋之間 它
已經放棄過 過多的骨頭
撐篙的手勢還刻在疾風中
船 擁有過曲折的道路
它記得 大河漸漲的
各種心事
它曾經魚一般活著
然后 活成
一朵起皺的篝火
恒豐銀行昆明分行成立八周年以來,始終心系百姓日常金融所需,并在堅持發展的同時,致力于慈善公益事業的開展,用實際行動回饋社會。
——船被自己的疼痛遺忘
水撞上石頭 朝往昔挪過去幾寸
就再次卷過了船的背影
酒鎮的西面 適合安放
一只遍布青苔的石甕
甕面鏨滿騰龍的細紋 那龍
是石頭之夢 是一滴酒
嘩啦啦飛舞的瑣事
整個鎮子的炎涼 而所謂炎涼
也是可以用鏨子不斷
修改的
甕里藏了整整一部山河
汗與血脈 屬于石頭遺忘的某個瞬間
鳥成為山河之主 它披掛虹彩
諾言一樣 靜靜屹立
甕是多少姓氏之源 釀酒人
將指紋烙在甕上 風
開始替換波瀾 一條大河
正匆匆越過我們的眷念
石甕盛滿了既定的晨昏
一只蜻蜓 歇在
甕沿上 它想送石甕
一對透明的翅膀
它已設計出了石甕最美的飛翔
“青草起了——”
祖母幾十年前說過的話
還掛在空中 這也是叢總在生長的草啊
青草從泥縫里爬上來 像泥土的某種夢境
青草有彎彎曲曲的喜悅 有一滴露
越頂越高的光芒
祖母看著草慢慢爬向黃昏高處
這些綠色星光 是蝴蝶的最初習慣
是鄉土的問候以及感激
青草還感激過誰?鳥的春天
也是風與雨滴的春天 祖母不斷老去
她從風里拾起過多少凌亂的草?
“青草起了——”這些死去過無數次的草
又活在了我們堅硬的遺忘深處
青草起了——祖母古老的身影
依舊在草根側面
微微顫動
我認識一些省級瀑布 一些
地市級瀑布 一些縣鄉級
瀑布 一些村級瀑布
它們一般都掛牌營業 收費
使用普通話解說自己的跌落緣由
用中英等文字標注自己的
得失以及苦樂
它們嘩啦啦地述說淌過眾多傾斜的張望
它們讓一部分山
陡然懸垂
它們是飛舞的水試圖挽留的往昔
而這處野瀑只是一道裸露的靈魂
沒有固定的形狀 風一起
就將不為人所知的粗糲之美
揚上 黑鳥狹窄的臉
它不需要額外的命名 它
是自己的見證者 也是最有理由
遺忘自己的人
它挾帶季節的期許與沉默 恨及
疼痛 它是大地的另一種活法
是將大地掀向未來的勇氣
它讓周圍的石頭一如既往地活著
生活卷裹而來的一切常常是平庸而錐心的,它讓靈魂一遍遍倦怠地隱匿自己,但卻無法輕易抹掉種種源自生活的銳利詩意。
詩人站在生活的左側還是右翼并不重要,但詩人必須始終保持一份對生活的超越感及警覺力,必須從生活中掘出一種審視與前傾的力量。詩是一種以警覺為刻度的超越——它丈量著“自我”與“生活”“時代”之間各種可疑又鐵定的距離。
詩比生活轉過的彎更多,也更為繁復。我們常常被詩意堵住!——這也可能是無妄而無能的詩意。它陳舊、固執,在靈與肉間游離、見證,而又常常偏離靈肉既定的種種軌跡。
誰必須被這樣的詩意確認?
詩質疑過最為逼仄或廣闊的時代。
詩者從卑微的時代塵屑中,觸及命運之謎。他無法退讓,無從回避。他必須讓詩意成為一種方向,成為一種覆蓋時代與生活的可能。
詩,是一種忍耐,祈求,更是一份堅守,默許。
被生活塑造,是一種詩意。
被時代碾壓,也是一種詩意。
詩的聲音已變得越來越暗弱——我們正置身于一個急劇背離詩意的世界,世俗與功利,油膩與虛妄,罪與麻木……一個極度趨利而催逼真善美不斷流失的世紀大幅鋪開,詩,常常也淪為陰影的一部分。
但我們無須質疑詩既定的方向。
詩,抬升著生活與時代最細微的善意。
詩是一種本真意義上的返回。
詩的尋找是漫無邊際的,但它總會與每一種赤裸的靈魂有關——它不會辜負靈魂不舍的定力。
詩在不懈的“尋找”中觸碰種種艱辛之遠。
詩從靈魂出發——
詩也讓靈魂成為最終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