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剛
蘇小凡接到同學明秀的電話,叫她下班后去吃晚飯,說是要給她一個驚喜。驚喜?什么驚喜?蘇小凡捧著電話問明秀,有點不依不饒的味道。明秀卻故意不說,吊蘇小凡的胃口。蘇小凡以不說就不去她家吃飯相威脅,明秀才說是要帶個人給她看看。帶個人給自己看看?莫不是明秀要幫我介紹男朋友?一想不對,聽明秀說話那慢騰騰的樣子,很可能是她有男朋友了吧?明秀的男朋友會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呢?蘇小凡對著電話自言自語。
蘇小凡今年二十四,正是青春煥發的年齡。她個子不高,秀秀巧巧,圓臉,短發,雖然平日言語不多,但說起話來有一種小姑娘撒嬌的味道,讓人心生憐愛。明秀發現蘇小凡在電話那頭不再言語,就在電話里迫不及待地說:小凡你一定要來啊,我們等你開飯。說完就掛了電話。明秀個子瘦長,長臉長發,身材苗條得像一根風中搖擺的竹子。性格也和蘇小凡明顯不同,開朗外向,做什么事都像趕集似的風風火火。
下班時,蘇小凡關好辦公室門窗,將掛在墻上的女式坤包背在肩上,像女學生上學一樣跨上一輛女式自行車向明秀家騎去。蘇小凡是建行新區營業所的出納,職責是在驗鈔機上數錢,那稀哩嘩啦的日子讓人眼紅,一天到晚跟鈔票打交道,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每天在給人家數錢。坐在營業柜臺里的時候,蘇小凡有時也想這些錢如果都是自己的該多好啊。
新區營業所位于不斷開發的新城,而明秀的單位和家都在老城,從新城區到老城區要過一座跨江大橋,有三公里的路程,騎自行車不算太遠。蘇小凡和明秀中學時就是最要好的姐妹,工作后依然關系很鐵,親姐妹一般。蘇小凡的家在比較遠的鄉下,她在城里認識的人不多,沒事的時候顯得有些落寞,于是有事沒事都會跑到明秀家去玩,一來二去的,她和明秀的母親、哥嫂都很熟了。
記得讀高中的時候蘇小凡有一次去明秀家,明秀的母親看她們在一起合得來,就感慨地拉著小凡的手說:明秀沒有姐妹,只有一個哥哥,聽說你也沒有姐妹,家里也是一個哥哥,你們兩個就做姐妹吧。明秀馬上高興地說出自己的出生日期,然后問蘇小凡,蘇小凡抿嘴笑笑也說出了自己的出生日期,明秀一聽馬上跳起來拍著蘇小凡的肩膀說:我比你大一歲,是姐姐,你就是妹妹了。
馬路兩邊有許多走路或騎車的人在匆匆趕路,他們跟蘇小凡不同,他們大多是趕回家去做晚飯、帶小孩、操持家務的,都顯得有些急。蘇小凡還沒有男朋友,生活節奏就顯得很慢,總是不慌不忙的,像還坐在柜臺里數鈔票那樣從容。她一邊騎車一邊欣賞著道路兩邊的風景。蘇小凡的父母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哥哥的腿有殘疾,身體也不太好,所以至今還沒成家,這是父母的一塊心病。蘇小凡高中畢業后考取金融中專,畢業后分在了縣城,一路順風順水地成了令人羨慕的城里人。她這種從鄉下來的,大多既有城里人的優越,又有鄉下人的自卑,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個城里的男朋友成家,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城里人。
蘇小凡遠遠地看見明秀和一個男孩站在她家門口,就在快要騎到明秀家門口的地方從自行車上下來,一臉的笑容燦爛。明秀見了馬上跑過來幫她推自行車,蘇小凡將自行車交給明秀后跟在明秀后面走,偷偷打量那個站在明秀家門口的有些羞澀的男孩。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蘇小凡對明秀的男朋友友好地笑了笑,男孩也對她笑了笑。
明秀的母親腰扎圍裙,從廚房里屁顛屁顛地拱出來和蘇小凡打招呼,蘇小凡甜甜地喊了一聲“明秀媽媽”,明秀媽今天比撿了金元寶還要高興,連忙招呼蘇小凡和明秀的男朋友坐下喝茶,說飯菜馬上就好。
明秀的男朋友長得很秀氣,第一次到女朋友家,都有展覽示眾的意味,所以顯得有些拘束,他看著明秀推車進門,想去幫忙又有些不知所措。明秀放好車后,蘇小凡將明秀拉到一邊說:不錯啊,個子高,人也秀氣。有了蘇小凡的鼓勵,明秀高興了:我們一個單位的,他搞采購。蘇小凡說:采購好啊,賺錢多,比坐柜臺強,一天到晚腿酸腰疼不說,錢也少。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明秀抬頭望著蘇小凡說:小凡,你也可以找了,你的單位好,人也漂亮,可不要挑三揀四挑成了老姑娘。蘇小凡說:沒人要也好,一個人自在。明秀說:聽說梅蘭也有男朋友了,她比你還小一歲呢。梅蘭是她們三個好姐妹中最小的一個。蘇小凡說:是真的嗎?看來我真要努力了,只是找男朋友不像逛超市買東西或進菜園摘菜,要講緣分的,緣分到了才會有呢。明秀說:梅蘭找的是她高中同學,和梅蘭一個單位,給領導開小車的。蘇小凡說:那好啊,以后我們出去玩有車坐了。蘇小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明秀:我還不知道你那位白馬王子貴姓呢?明秀說:他姓孫,單名一個武字——孫武。蘇小凡說:噢,還是歷史上的大名人呢。明秀說:什么名人啊,一個工人,跟你這國營企業不能比。
明秀帶男朋友第一次進門,最高興的要數明秀媽了,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明秀媽一早就到菜場去買菜,逢人便說今天明秀男朋友要來,搞得半個縣城的人都知道了。她買菜回家后把要燉的菜先燉上,然后開始打掃衛生,收拾了整整一天,人雖然辛苦,心里卻很高興。明秀父親原來是供銷社職工,可在明秀五歲那年得病丟下妻女走了,明秀媽靠打短工拉扯大兩個孩子,吃盡了苦頭,如今終于要熬出頭了。她高興地向站在一旁的明秀和她男朋友喊:別只顧著說話,吃飯了。明秀媽望著紅紅綠綠滿滿一桌菜,一邊欣賞著自己的手藝一邊催促孩子們快上桌子,臉上堆滿了喜慶的笑容。她解下圍裙擦著板凳對明秀說:你哥嫂怎么還不來,大家好不容易在一起,可以熱鬧熱鬧。明秀聽了立刻對著房子里面大聲喊:哥嫂,吃飯啦。來了來了,明秀的哥嫂一邊應著一邊急急忙忙走來,臉上也寫滿了喜悅。
原先空蕩蕩的飯廳坐滿了人,明秀男朋友孫武是今天的主角,明秀大哥拿起酒瓶給他倒酒,他先試探性地給未來的妹夫倒了一點點,一邊倒一邊說:滿上吧,搞采購的肯定能喝。孫武謙虛地說著不行不行,用眼睛看明秀,明秀故作一副大人大量的樣子:今天你就不要客氣了,放開量喝,我不會管你的。蘇小凡開玩笑地對明秀說:還沒結婚就管上了?明秀一臉幸福:哪里,我才不管他呢,他一天到晚在外頭跑,我想管也管不住啊。推杯換盞間隙,明秀對蘇小凡說:這個星期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我跟梅蘭講一下,叫她男朋友開車去。蘇小凡有些遲疑:好是好,就是不知道梅蘭他們有沒有空。明秀說:明天我打電話跟她聯系,要是他們有空,你可一定要去啊。蘇小凡心想你們出去都成雙成對,就我一人落單,正想說不去時,明秀拍板說:就這么定了,你等我電話好了。
大家客氣地敬著酒說著話,為了讓酒桌上的氣氛熱烈一些,明秀大哥明喜提議跟孫武劃酒拳,這樣一下子拉近了距離:一點高升,二相好,三三圓,四鴻禧,五金魁首……兩個人的十個手指頭伸伸縮縮地在對方眼前變來變去,有時是明秀哥輸了喝酒,有時是孫武輸了喝酒。孫武一開始還有些拘束,酒壯人膽,幾杯酒下肚后膽子大了起來,蘇小凡、明秀、明秀媽和明秀嫂成了觀眾,她們臉上都堆滿了笑,酒桌上的氣氛熱烈而又融洽。
蘇小凡從明秀家里出來時,夜已很深了,因為喝了點酒,夜風一吹,她感覺身上有點冷,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陽春三月的氣溫雖比先前回升了許多,但早晚依然有些冷。明秀和明秀家人及男朋友孫武都出門送她,明秀叮囑晚上當心身上的包。蘇小凡說街上燈火老亮的不用擔心,然后又嬌嗔地望著夜幕下的路燈說:可憐啊,我包里又沒有錢,一邊說著一邊跨上自行車,“叮鈴鈴”一陣,身后傳來了明秀的聲音:小凡記住啊,我和梅蘭聯系好了給你打電話。
新區營業所是個小所,上班時顧客不多,同事們一邊忙著手頭工作一邊聊天,主任說:這個星期六星期天加加班,把沒做完的賬都給做了。蘇小凡心想壞了,出去玩不成了。轉而又想加班也好,省得給他們做燈泡了。盡管這樣想,但她還是禁不住有點失望。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主任拿起話筒喂了一聲就將話筒遞給蘇小凡,蘇小凡接過電話,是明秀的,明秀說:小凡,我已經和梅蘭聯系好了,星期六早上去接你。蘇小凡望了望主任輕輕對著話筒說:不行呢,我們星期六要加班。主任聽到了問蘇小凡有什么事,蘇小凡抱著聽筒說和同學們約好星期六出去玩的。主任大度地說:你們既然約好了,那就去吧,加班少你一人沒事兒。蘇小凡伸出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怎么好意思呢?同事也順水推舟做順水人情地說:你去吧,這點賬我們加班,是小事一樁。蘇小凡聽了馬上高興地對著話筒說:我們主任開恩了,那好,就這么定吧。蘇小凡感激地望望主任和幾位同事,副主任王麗問:小凡還沒男朋友吧?蘇小凡臉一紅,沒吱聲。黃主任馬上接口:那大家平時都留意點兒,有合適的給蘇小凡介紹一下。
星期六一早,梅蘭就在樓底下喊開了,蘇小凡打開窗子向下望了一眼,見梅蘭站在一輛轎車旁抬頭往上望,看到站在窗前的蘇小凡,她說:你住六樓,那么高我們就不上去了,在樓底下等你,你快點啊。明秀也從車里伸出腦袋催促道:是的,小凡快點。
蘇小凡穿了一身運動服,匆匆忙忙梳洗好就拎起坤包小跑下樓。來到車邊,她拉開車門準備上車,一看不對,馬上繞向車的另一邊。明秀說:你坐那邊就是了,何必繞個圈?蘇小凡一邊上車挨著明秀坐下一邊說:奪人所愛怎么行呢,該繞的圈子還是要繞的。坐在副駕駛座位的梅蘭說:小凡,很長時間沒見你了,還好吧?好著呢,蘇小凡一邊調皮地應答一邊將坤包放到胸前擺好,理理額上的散發。梅蘭用手指指司機說:他叫趙虎。趙虎馬上回頭跟蘇小凡打起招呼:你好。趙虎是見過世面的人,初見蘇小凡一點都不顯生分,跟那天在明秀家見到的孫武不同,他們一個扭捏一個豪爽。
一車人很是興奮,明秀對梅蘭和蘇小凡說:等蘇小凡有了男朋友,我們三家可以經常一起出去玩。梅蘭說:我們倆都八字還差一撇呢,更別說小凡了。梅蘭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瞅趙虎,趙虎搖頭笑笑后啟動了汽車,汽車撒歡地向前跑起來,瞬間將兩邊的風景甩在身后。天氣很好,坐在車內都能感覺到太陽暖暖地照著,一路鳥語花香。車內氣氛活躍,梅蘭和明秀都拿出備好的零食分給大家吃。蘇小凡一手拿著梅蘭遞來的雞蛋,一手拿著明秀給的面包,說正好沒吃早飯呢,這兩天為了感謝主任讓她星期六出來玩,天天中午自覺加班。梅蘭說:加班也值,你們銀行工資高,不像我們企業。明秀問蘇小凡:你現在工資多少?蘇小凡說:工資還不是跟你們差不多,就是獎金多點,一個季度有幾千吧。梅蘭叫起來:啊,這么多啊,那要請客。明秀也說:是要請客。蘇小凡說:好,回來我就請你們。
一車人正說著話,趙虎指著遠處峻峭的山峰說:到了。一行五人爬到山腰的時候,蘇小凡喊累了,她坐在一塊石頭上休息,卻望著路邊欄桿上各種各樣的鎖發呆,她想掛這么多的鎖干什么呢?明秀和梅蘭一到,她便提出了這個問題,明秀說:那是連心鎖。梅蘭接著哎呀一聲嘆口氣說:我們怎么沒有想到帶鎖來呢,山上有沒有鎖賣?趙虎和孫武馬上說:那是迷信,你們相信這個?明秀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美好的祝愿嘛。梅蘭也說:真是嘴上無毛,做事不牢。
蘇小凡的主任叫黃梁,四十五歲,在銀行下屬機構當了多年主任,屬于老資格。年輕可愛的蘇小凡的到來讓他眼前一亮,讓他覺得單調乏味的生活有了希望,他對蘇小凡很是關心。
一天下班的時候,其他人都走了,蘇小凡背著坤包正準備出辦公室,黃主任說:蘇小凡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單純的蘇小凡馬上折回到自己座位上。不知怎的,她覺得和黃主任單獨在一起時心理上總有壓抑感,有些不自在,或許是黃主任那雙過于熱情的眼睛,也或許是年齡上的差異吧。黃主任在她眼里并不壞,還稱得上是個好人。黃主任說:是一件好事啊,我想給你介紹個男朋友,要是成了,你可要請我喝酒喲。蘇小凡臉一紅,沒有答話。黃主任又說:今天晚上去見個面吧,地點你定。蘇小凡的臉更紅了,坐在座位上玩弄著自己的手指頭不作聲。黃主任接著說:那小伙子人蠻好,他父親是我的老上級———市行的牛行長,家里條件不錯,小伙子在政府工作。晚上就在我家見個面如何?黃主任說完投來征詢的目光,蘇小凡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既然黃主任一片好心,就見個面吧。今年明秀和梅蘭都先后結婚有了小孩,她覺得自己現在和她們在一起有一種失落感。黃主任做媒,抬頭不見低頭見,這點面子要給的。這樣想著,蘇小凡就跟在黃主任身后出了門。
騎上自行車的時候蘇小凡突然想叫上明秀陪她一起去,好長時間沒和明秀聯系了,雖說生活在一個小城里,但明秀和梅蘭婚后都沉醉在小家的喜悅里,聯系就慢慢少了。她想讓明秀給她當個參謀,兩個人的眼光總比一個人強。打定主意后,蘇小凡便將自行車拐了個彎向明秀家騎去。
明秀媽正在吃晚飯,說明秀在單位里呢,結婚以后她就和孫武住在單位了。明秀媽問蘇小凡吃飯沒有,沒有吃就在這里吃,蘇小凡說:不了,我去找明秀。說著調轉車頭就走,明秀媽追到門口問找明秀有啥事,蘇小凡說是一點小事,說完就將自行車騎得飛快。
明秀單位離家不遠,在前面的馬路邊上,沿著馬路是一排店面,從大門進去是一個用來停車卸貨的廣場,明秀的宿舍就在廣場后面一座四層樓里,明秀住四樓。蘇小凡支好自行車后在樓下喊了兩聲明秀,四樓的一扇門吱地開了,探出明秀的腦袋,一見是蘇小凡,明秀哎喲一聲: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小凡小跑著上樓,明秀一邊抱著小孩喂奶一邊問:吃飯了嗎?蘇小凡一抱肚子說:還沒呢。蘇小凡進屋,房間里有電視機在響著,孫武拿著遙控器出來和蘇小凡打了一聲招呼又進去看電視了。蘇小凡坐下剛放下手里的坤包,明秀就將飯菜端上了餐桌,蘇小凡也不客氣地吃起來。趁蘇小凡夾菜的間隙,明秀問:有事嗎?蘇小凡故意賣個關子:沒事就不能找你了?我先到你媽那兒,說你不在就過來了。明秀說:我都好長時間沒去我媽那兒了,你是沒結婚不知道啊,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手腳都給捆死了。蘇小凡向房間里望了一眼,然后壓低聲音對明秀說:找你有點小事,你陪我到我領導黃主任家去一趟。明秀問:什么事這么神神秘秘的,相親吧?蘇小凡說:先見個面,看中就談,看不中拉倒。蘇小凡吃完飯后將碗筷拿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洗起來,明秀制止說:我來我來,還要你洗碗,孫武快出來帶兵兵,別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電視,晚上我和蘇小凡出去有事。孫武有些不情愿:早去早回啊,不然兵兵要鬧的。鬧就鬧,帶兵兵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明秀說完就拉著蘇小凡出了門。
黃主任的家在老區的一條小街上,蘇小凡和明秀到達黃主任家的時候,一個小伙子正和黃主任聊得起勁。黃主任的妻子對黃主任對面的小伙子說:牛立平,她來了。說完轉身對蘇小凡和明秀一邊打招呼一邊給她們倒茶。明秀說:開水就行了。黃主任妻子就倒了兩杯白開水擺在她們面前介紹說:他叫牛立平,在政府工作。小伙子聽到介紹自己,將屁股抬了抬想站未站的樣子,和黃主任的聊天停了下來。小伙子的眼睛專注地在蘇小凡身上不停打量,看得蘇小凡有些不舒服。還是明秀大方,她主動和黃主任搭話,她原先到過蘇小凡的單位,和黃主任認識。小伙子鼓足勇氣站起身對蘇小凡說:你叫蘇小凡是吧?蘇小凡的臉騰地紅了,她這時才看清面前的小伙子是五短身材、一臉橫肉,蘇小凡大失所望,低頭想黃主任真是捉弄人,介紹個武大郎給人家。小伙子看蘇小凡一副羞澀的樣子蠻可愛,就對黃主任說:蘇小凡這名字好聽,謙虛而又充滿了詩意。黃主任一邊觀察蘇小凡的態度一邊應付著說:想不到你小子還是個詩人。小伙子說:寫詩又不是什么難事,主任你是不寫的,你要是寫早就成大詩人了。哪里哪里,我不是那材料,你發表過作品沒有?黃主任一邊問一邊觀察蘇小凡的反應。發表?報刊上那都是些什么狗屁詩,我投過幾次竟然沒有給我發,就不寫了,只是喜歡而已。黃主任說:不簡單,年輕人有志氣有追求,哪像我,人到中年萬事休。哪里哪里,你是大名鼎鼎的主任,過不了多久行長就是你了。哪里哪里,黃主任一邊謙虛一邊起身給大家續水。
一邊是主任和小伙子的相互唱和,另一邊是黃主任妻子和明秀在竊竊私語,獨獨剩下蘇小凡坐在那里不自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是今天的主角,卻如受刑一般,背上仿佛有一群螞蟻在爬行。好不容易熬到告別出門,黃主任將屁股抬了抬,用眼睛將她們送到門口。小伙子跑到門口跟蘇小凡說再見,黃主任妻子送蘇小凡和明秀走到一個看不見小伙子和主任的地方時,先問明秀小伙子怎么樣?明秀說:人挺活絡,家庭不錯,就是長相差了點,不過我說沒用,要問蘇小凡。蘇小凡不吱聲,黃主任妻子是過來人,心里已知曉幾分,但她仍不甘心:小伙子人不錯,家庭條件好,父親是市行行長,如果結了婚,小凡說不定馬上就能調到市里去呢,這樣好的條件到哪去找啊。黃主任妻子是商場售貨員,一副做推銷商品的派頭,她要蘇小凡再考慮一下,還叫她有空常來家里玩。
黃主任妻子一轉身,明秀就嚷嚷了:蘇小凡你怎么不表態?感覺怎么樣?蘇小凡說:不怎么樣。聽蘇小凡這么一說,明秀說:長相看起來是不怎么樣,但人不可貌相,人家父親是市里的行長呢。蘇小凡不吱聲,明秀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問蘇小凡:黃山現在在哪工作?我聽梅蘭講過,好像說他在鄉下教書。蘇小凡說:不知道,誰管他在哪教書呢,跟我不相干。蘇小凡心情有些亂,她還沒有從剛才尷尬的相親氛圍里逃離出來。
上班的時候蘇小凡誰也不理,悶聲不響地做事,她想拂了黃主任的好意,只有用努力工作來彌補了。黃主任想和蘇小凡搭話,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于是趁辦公室無人的時候走到蘇小凡跟前說:立平說今晚七點在公園等你。蘇小凡不好意思當面拒絕主任,就說:不巧,晚上同學約我有事。黃主任說:是明秀吧,不要緊,我跟她說,約會是大事,實在不行就明天,怎么樣?蘇小凡說:明天是星期六,我要回趟老家。黃主任見蘇小凡這樣,沒有什么話說了,嘆了一口氣:小凡我是真心為你們好。蘇小凡怯怯地說:謝謝黃主任。
蘇小凡沒想到快下班的時候,牛立平竟然興高采烈地一頭撞進了營業所。營業所是一般外人不能進的,但牛立平因跟黃主任關系特殊就進來了。他一進門就跟蘇小凡打起招呼:小凡忙啊?蘇小凡機械地抬了一下頭,又繼續做手頭的事。小伙子失了趣,轉向黃主任說:黃主任忙啊。黃主任嘿嘿一笑,對著他向蘇小凡努努嘴,他沒理解黃主任的意思,又走到蘇小凡面前,從懷里迅速掏出一束玫瑰花和幾張紙說:小凡,我寫了一首詩,請提寶貴意見。蘇小凡頭也不抬地說:我不懂詩。小伙子受到冷落,臉一紅,像泄了氣的皮球,訕訕地走到黃主任面前說:你忙,我走了。黃主任像沒有完成任務似地顯得無精打采,將小伙子送到辦公室門口輕輕地說:抱歉了。小伙子搖著手里的花和紙說:沒關系,我走了。黃主任望著牛立平苦笑說:走好啊,問你爸爸好。小伙子向前走了一段路,把手上的花和信紙順手丟進了路邊的一個垃圾桶里。
那天上午傳達室的老吳將一封信放在黃主任辦公桌上說:蘇小凡的。主任拿起信正反兩面看了看,將目光落在寄信人地址上。他望了一眼蘇小凡,想探明蘇小凡和這封信的關系,想起自己為蘇小凡介紹對象遭到拒絕一事,原來是蘇小凡心里早有男朋友了,于是有了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蘇小凡起身從容地走到黃主任面前,將那封信拿在手里塞進了掛在墻上的坤包里。黃主任看著蘇小凡默默的舉動,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
一個叫黃山的年輕人呆在遠離縣城的鄉下學校,他在一個寂寞的夜晚想起了昔日的同學蘇小凡。同學的時候他就對蘇小凡有好感,但那時候男女同學很少講話,下了課也是男生一堆女生一群,他至多只能趁蘇小凡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她幾眼,那種好感純屬單相思,因為他并不知道蘇小凡對自己印象如何。黃山一次回家路過城里時碰到了梅蘭,相互問起同學分別后的情況,梅蘭說自己和明秀、蘇小凡經常在一起,黃山從梅蘭嘴里知道蘇小凡還是單身,心里就有了一種莫名激動,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他單相思的學生時代。
回到學校后的寂寞夜晚,黃山滿頭滿腦都是蘇小凡的影子,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給蘇小凡寫了一封信,信寫得客氣而禮貌,蘇小凡感到很親切,把她拉回到了對學生生活的回憶中。黃山不知道蘇小凡對他也懷有好感,當年他是班上家庭條件最差的學生,家離縣城有百多里路,每次來回都是步行,有時半夜就頂著星星上路了,走了三四十里路天還沒亮,要不是班主任跟大家提起,同學中沒人知道。黃山的吃苦耐勞和勤奮學習感動了老師和同學們,有同學甚至在作文里寫出他的事跡作為榜樣。那時女同學都怕羞,和男同學基本不說話,蘇小凡盡管心里對他很佩服,但也只能偶爾在相互談論學習時正面看他一眼,蘇小凡看到的是他一身破舊衣裳和因缺少營養而瘦弱清秀的臉龐,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學習卻總是班上前幾名。黃山在信中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和在鄉下教書的寂寞,白天倒沒什么,跟孩子們在一起很快活,晚上時間太難熬了,想看看書,可鄉下動不動就停電。沒電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有時他漫無目的地在黑夜中漫步,卻不知走向何方。蘇小凡捧讀著黃山的來信陷入沉思,其實黃山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呢,自己的家也在農村,父母都是農民,從小受到的是傳統教育,父母要她做個聽話的孩子,漸漸養成了她謹小慎微和善良的性格,她看不慣城里人的一些作派,也看不慣官場中的一些不良現象,但她羨慕城里人的生活。生活中她總是和別人若即若離,除了明秀和梅蘭,她很少有要好的朋友,時時處處都有一種不安全感,只有回到父母身邊她才感到安全快樂。黃山的來信讓她鼓起了生活的勇氣和信心,想想家庭那樣貧窮的黃山,在那么偏遠的鄉下教書,卻依然樂觀向上,她決定給他回信。
拿起筆來才感到筆的沉重,寫什么呢?想了半天,蘇小凡決定權且把他當成一個大哥哥向他說說心里無處敘說的煩惱,說說八小時以外的無聊空虛,她還想說自己喜歡城市,但不喜歡城里人陰暗刁鉆、充滿懷疑、沒有人情味的性格,當然明秀一家除外,她還想說自己向往鄉村那種開門見山和鄰里相親的熱乎生活,鄉村可能因為停電而有諸多不便,但那種清寂意境和心情的回歸,能給人一種安全感。她還講了前段時間發生的一些事———在營業所不遠的馬路上,一個婦女的金項鏈被一個騎摩托車的從后面搶走了,婦女的脖子都被勒出了血;還有一個老太太被一個外地人用一根香煙熏了一下,就聽憑那人擺布將家中的五萬元錢全部拿給了人家。她說城里有許多陷阱,整天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和氛圍里,人生還有什么快樂可言。她還想把黃主任給自己介紹對象的事情告訴黃山,但仔細想了想沒有寫出來。她說自己還是喜歡鄉下,鄉下空氣都是甜的。寫到這里她突然笑了,心想自己也成了酸溜溜的詩人了。她跟別人總是無話可說,可面對一個當年的異性同學卻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她還將明秀和梅蘭的情況跟他講了。還講了單位內部的情況,說大伙兒表面上看起來很好,但她好幾次發現黃主任不在的時候有人搬弄黃主任的是非。她說,憑黃主任的資歷早就應該升上去了,但有人說副主任王麗和銀行的一把手關系不一般,所以黃主任要想升上去就難了。寫到這里蘇小凡的臉紅了,她接著說起黃主任,說他頭腦靈活很會做人,但她總覺得黃主任看她的那雙眼睛色瞇瞇的,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還是不對,反正跟他在一起有些別扭。黃山的來信像一顆掉進蘇小凡心潭里的石子,濺起陣陣漣漪,讓蘇小凡變成了一個絮絮叨叨的女孩。
蘇小凡上班的時候經常陷入沉思,有時人在辦公室,心卻在百多里外黃山所在的學校里,她想山村孩子中也有一些調皮搗蛋的,他們會不會在黃山上課的時候攪得他無法安心講課呢?山村里的女孩子中會不會有一個突然愛上黃山呢?或是在黃山下課準備走的時候害羞地交給他一封信,遇到這樣的情況他會怎樣做呢?她還想農民大都是樸實的,黃山一個年輕小伙子教育著他們的子女,他們一定很感激,會不會因為感激而給他介紹女朋友?要是那樣他會怎么辦呢?同意還是拒絕?蘇小凡發呆的時候,黃主任有時也在發呆,他發呆的時候就會呆呆地看著蘇小凡,他覺得蘇小凡陶醉和沉思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蘇小凡盼著黃山的來信。終于盼來了,黃山在回信中解答了蘇小凡信里提出的所有疑問,說蘇小凡得了城市綜合癥,說蘇小凡雖然人在城里,心卻沒有完全融入城市,骨子里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鄉下人,蘇小凡覺得黃山說得很有道理。黃山還說他要趁在鄉下的這段日子多讀些書,說書能醫愚,書能讓人變得充實快樂,只有讀書的時候人才會感到心靈的純凈高遠,只有讀書才會讓人生覺著有意義。黃山說自己有可能一輩子呆在鄉下教書,也可能有朝一日憑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進了城,但不管怎樣讀書都不會停止。他建議蘇小凡也多讀書,說那樣就不會整天胡思亂想了,也就少了一些空虛的幻想和不必要的煩惱。讀完黃山的信,蘇小凡感到臉上火辣辣的,她佩服黃山身處逆境仍不忘讀書,覺得黃山在不點名地批評自己。是啊,無事徒生煩惱,她決定明天就按照黃山推薦的書目到新華書店去買或到圖書館去借,讓書充實自己的業余生活。
出乎蘇小凡的意料,黃山在他寫給蘇小凡的第三封信里竟然十分懇切地邀請蘇小凡到他教書的學校去看看。說實在話她想去,但又有些猶豫,自己去了肯定會成為那個學校的特大新聞,女孩子的羞怯讓她覺得難為情。去了會給他添麻煩,他那里方便嗎?晚上睡覺怎么辦?這些問題她想了很多很多,既為他想,也為自己想。“來吧,來嘗嘗我們這里的新鮮空氣吧,好甜好美喲。”蘇小凡終究抵擋不住那個聲音的呼喚,于是決定去看一看。
蘇小凡決定邀請明秀和梅蘭一起去,她說自己有一天去街上買東西正好碰上黃山,黃山邀請她們一起到他那里去玩,自己已經答應了他。梅蘭聽后扯了扯趙虎說:那就辛苦你了。趙虎做了個鬼臉,把明秀和蘇小凡都逗笑了。
夏日里的一個雙休日,蘇小凡做了充分準備,買了許多好吃的東西,還精心打扮了一番。一上車她就顯得興奮活躍,平日不善言語的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明秀向梅蘭使了個眼色,兩人心照不宣地望了蘇小凡一眼,兩人臉上都很沉靜,一副過來人的派頭。蘇小凡發現了自己失態后馬上恢復了平靜。車子一上盤山公路,梅蘭就開始嘔吐了,埋怨說:這么個鬼地方,黃山怎么搞的,也不找人托托關系調出山去。明秀說:我也有些頭暈,調出山那么容易嗎?除非他家親戚當教育局長,要不有錢開路也行。蘇小凡聽著明秀和梅蘭一路上的埋怨,看到窗外除了山還是山,滿腔熱情頓時跑掉了一半。
有女同學大老遠地跑來看自己,黃山覺得很榮幸,他跟過節似的,早早就站在學校門口等候了。黃山特意換了一身平時不舍得穿的新衣,上面的折痕還橫一條豎一道的,看起來有些不自然。黃山臉上雖然掛滿笑容,但依然可以看出其中隱藏的拘謹和自卑,一雙手不知怎么放才好,一會兒放在胸前,一會兒又背到身后。
一行人到了,黃山先帶她們參觀學校,學校原是村里的祠堂,一幢快要倒的老屋;然后又帶她們去游玩,景點還沒開發,路很難走,一路風塵再加上爬山,大家都是汗流浹背的。當天無法返回城里,她們就遇到了洗澡的難題,黃山也覺得很尷尬。幾個人上廁所的時候,一只大老鼠突然從廁所里跑出來,把明秀嚇得大喊大叫,差點尿到褲子里,明秀撫著酥胸說:哎喲,這么個鬼地方,叫我一天都呆不下去,黃山啊,虧你還在這里呆了五年。晚飯后大家的話題全部集中在黃山應趕快調到外面去這個問題上,大伙兒出主意說,一步調不出去的話可以分幾步走,先調到小鎮上,再慢慢設法進城。黃山感謝她們的好意,傻傻地望著她們笑,只是目光落到蘇小凡身上時有了愁容,仿佛蘇小凡是一尊神,一尊金光四射的神。
梅蘭突然反應過來似地問:你們兩人不是在談戀愛吧?小凡你好壞啊,把我和明秀騙到這個深山里來,我們要是給老虎吃了你可要承擔責任喲。蘇小凡說:敢吃你的是趙虎,不是老虎。梅蘭望望趙虎又望望蘇小凡:他敢吃我?我是武松。說著嘿地舉起拳頭給了趙虎一拳,把趙虎打了一個趔趄,大家哄笑起來,只有蘇小凡笑得很勉強,她完全沒有想到黃山教書的學校如此貧寒偏遠,原本充滿希望的心里感到了無奈和沉重,夢想和現實相差太遙遠,簡直是十萬八千里。
做茶葉生意的張老板來新區營業所還貸款,中午在縣城豪華的云天飯店請黃主任和蘇小凡吃飯,黃主任和蘇小凡都喝了一點酒,黃主任喝得多些,蘇小凡喝得少些。蘇小凡本來不喝的,但最近被黃山攪得心里很不舒服,于是就喝了一點。下午下班的時候,黃主任見只有自己和蘇小凡兩人,有些興奮地突然問蘇小凡想不想發財,蘇小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天真地說:發財誰不想啊?我天天做夢都想發財呢。蘇小凡說的是心里話,她想要是自己發財了就能花錢把黃山從山里調出來。黃主任聽了親昵地對蘇小凡說:上午張老板還的那一百萬,你就不要入賬了,現在欠錢不還的多得是,上面不會來查,就是來查,你說沒還就是了。我們把這一百萬再貸出去,利息不入賬,兩人平分。蘇小凡有些膽怯,猶猶豫豫地說:財務制度不允許的呀,萬一查出來那就不得了了。黃主任說:你還像個學生,永遠長不大,現在這社會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人家早就這么做了,其他銀行和營業所的主任和辦事員,誰不是家里建新房,出去大把花錢?單憑工資可以嗎?再說真有事,有我擔著,我是主任你還怕什么,有錢我們平分。不過這事你一定要保密,什么人都不能說。蘇小凡心想:黃主任這樣的事都跟我商量,說明他信任我,主任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說有了事也是他的責任大,有錢平分,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前幾天上街看見一個服裝店里有件衣服非常適合自己穿,可一問價格要一千多,要是有了錢,那件衣服就是自己的了。蘇小凡又想起前段時間黃主任給自己介紹對象,自己看不中拂了他的好意,這次再不能讓他失望了,于是決定按黃主任說得辦。自此以后,黃主任和蘇小凡之間一下子拉近了距離,黃主任幾乎無話不說,有時黃主任甚至連他們夫妻間的一些事兒都在蘇小凡面前說,羞得蘇小凡無地自容。蘇小凡覺得眼前一亮,終于有盼頭了,仿佛一下子云開霧散,生活充滿了陽光。
幾個月后,黃主任悄悄給了蘇小凡一筆錢,一萬塊,說是那一百萬貸款給她的分紅,以后還會更多。黃主任還說她如果不急等用錢的話,可以將這一萬再投進去,利滾利,幾年后就是三萬五萬甚至更多了。說得蘇小凡心潮澎湃,她在心里想,和領導搞好關系真的很重要啊。
突然一天,蘇小凡接到了梅蘭的電話,梅蘭在電話中焦急地對蘇小凡說:你有空趕快到我這兒來一趟吧,明秀在我這兒,她和孫武正鬧著要離婚呢。這個明秀怎么搞的,蘇小凡起身就要往外走,都忘了跟黃主任打招呼請假了。黃主任問:有事嗎?蘇小凡說:同學有點事讓我趕快去一趟。黃主任揮揮手示意她趕快走,蘇小凡還特意繞到副主任王麗面前跟她也打了個招呼。蘇小凡騎著自行車趕到梅蘭家的時候,明秀正和孫武為幾萬塊錢的事爭吵,梅蘭和趙虎在一邊勸解,梅蘭對孫武說:那幾萬塊是公款,你就拿出來給她還了吧。孫武說:你們不知道啊,她和同柜臺的組長勾勾搭搭,兩人跑到外面去買衣服,別人告訴我后讓我抓了個現行,你們問她還有什么話說。明秀說:他瞎說,根本沒有的事,同事一起逛個街算什么呢,你們說說看,這幾萬塊錢孫武你到底給不給?孫武說:不給就是不給,你在外面偷情,把我當什么了?我風里雨里在外面跑,一心一意賺錢養家,是個男人都忍不下這口氣呀。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牽涉到婚姻,大家都是勸和不勸離,梅蘭和趙虎說:你們要多想想孩子,明秀你和你組長的事,有則改之,沒有就算了;孫武這邊呢,你要知道明秀花的那錢是公家的,不還就是挪用公款,是犯法,你要還。蘇小凡站在邊上聽到說錢是公家的,心里微微觸動了一下,也勸孫武將那幾萬塊還了再說。孫武拗不過,答應還錢,但要明秀承諾從此不再跟組長往來。明秀說:整天在一個柜臺里站著,你是要我從此不理睬人家嗎?梅蘭說:他幫你還了錢,你如果還執迷不悟那就是你的不是了,以后再有啥事我們都不會理你了。
幾天后梅蘭又打來電話,說孫武和明秀又在吵,說這對冤家還是離了算了吧。梅蘭說的是氣話,蘇小凡急匆匆趕過去,情景跟上次差不多,不過這次是孫武一個人在說,他說他還了錢就知道上當了,原本就不該還的,是看你們的面子才還的,現在倒好,明秀將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存心要離婚,而且這段時間她都跟她那組長在一起,旅游了才回來,她單位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事情。
蘇小凡和梅蘭都責怪明秀不該這樣,明秀說:我沒法跟他過了,賺錢本事沒有,還整天神經兮兮地懷疑這懷疑那,干脆離了,怎么離叫他說。孫武一聽發了狠:離就離,缺了你我還不過日子了?回來的路上,蘇小凡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當初那么恩愛的一對,現在說離就離,孩子都四歲了,都要上幼兒園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唉,還是一個人好啊,無牽無掛,沒有那么多糾葛煩惱。蘇小凡對著滿天的星星長長舒了一口氣。
明秀跟孫武離婚后馬上就跟組長結婚了,看來孫武說的話都是真的,可自己和梅蘭一家當初都責怪孫武,還要他拿出了那幾萬塊錢,蘇小凡感覺自己和梅蘭都被明秀欺騙了。不久明秀打來電話邀請蘇小凡和梅蘭一家到她的新居做客,兩人想想畢竟是多年的同學,還是去了,起先感到有點別扭,但那組長很熱情,明秀也很周到,慢慢地他們又像以前一樣融入在了一起,只是孫武換成了組長。
幾年后單位改制,明秀和那組長一下子都成了下崗工人,他們用買斷工齡的錢和原先的積蓄買了一輛二手面包車,明秀賣票,組長開車,跑起了短途客運。創業的新奇、每天可觀的收入以及對未來的憧憬,讓這對再婚夫妻其樂融融,隔三差五地叫蘇小凡和梅蘭去他們家吃飯,坐不花錢的車出去玩。時間一長,孫武隱去了,在她們眼前唱戲的只有組長和明秀了。大伙先前對明秀和組長的一些不滿以及為孫武的打抱不平,都隨著時間漸漸淡忘。人生真像一出戲啊,蘇小凡甚至覺得明秀當初的做法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