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靜
(西北政法大學,陜西西安 710063)
相比法學界對程序正義的津津樂道,在新聞界對程序正義的關注可謂極為有限。截止2019年1 月,在CNKI上以“程序正義”與“新聞”為關鍵詞的論文卻只有79篇論文,發文量最高的年份在2017年,該年也僅6篇文章;據統計,新聞傳播界中,有關“程序正義”的研究,其主題分為三大類,一類是法律層面,主要是新聞法的立法與新聞侵權抗辯的研究,其二是對個別新聞報道方式的研究,如隱性報道;第三類是關于新聞正義論的研究。本文以程序正義作為切入點,以新聞報道作為研究的中心展開討論。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程序正義在西方法學界得到廣泛關注與討論,其標志性事件的是美國當代哲學家和社會學家約翰·羅爾斯的《正義論》的出版,羅爾斯將程序正義制度分為三類,即純粹的程序正義、完全的程序正義和不完全的程序正義。在羅爾斯看來,最理想的情形是純粹的程序正義,純粹的程序正義中不存在對正當結果的獨立標準,若人們恰當遵守這種程序,無論是什么結果,這個結果是正確或公平的。
何為程序正義?在法學中的程序正義,也稱為“看得見的正義”,其重點是強調的是法律案件的審判過程要正確、公平、符合法律的規定和精神,即任何法律決定必須經過正當的程序, 而這種程序的正當性體現為特定的主體根據法律規定和法律授權所作出的與程序有關的行為。簡而言之,就是程序正義是保證審判結果公平、公正的手段。而實體正義是指通過刑事訴訟過程實現的結果上的實體公正和結果正義。相對實體正義,程序正義更加強調司法體系制定原則和具體操作實踐的公正性。實體正義和程序正義的關系可以簡單概括為目的和手段的關系。程序正義是實現實體正義的手段和保障,實體正義是程序正義追求的結果和目的,即實體的正義是以程序正義為前提的,如果做到了程序的正義,也就必然會實現實體的正義;如果實體正義缺失,即使結果是好的也不能視為達到了實體公正。由此,實體正義是程序正義的題中應有之意。
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出現了不少“重實體,輕程序”的錯誤執法理念指導下釀成的冤假錯案,最為代表的有“呼格吉勒圖案”、“聶樹斌案”以及“孫志剛事件”等等。這些冤假錯案無疑用血淋淋的教訓揭示忽視和輕蔑程序正義的后果和代價——刑事司法涉及公民的生命和自由,更應堅持和堅守程序正義。
在中國百姓普遍的觀念中,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是內容與形式、目的與手段的關系,在兩者矛盾的特殊情況下,更傾向于舍棄程序正義而維護實體正義。究其原因,首先是人治的傳統根深蒂固,對法律的敬畏觀念還沒有建立起來之外,其次就是相比西方國家悠久的法治歷史,中國的法治時間和歷史很短,法治水平與西方發達國家有相當的差距,其他還有司法成本與效率等等原因。
其實,無論程序正義還是實體正義,其最終目標均是指向社會實質正義的實現。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是對立統一的,不能偏廢任何一方。沒有程序正義的實體正義,刑訊逼供就會變成辦案中的“家常便飯”,人權、人格將會被踐踏,司法將會被蒙上“黑紗”;單獨強調程序正義,很有可能促使審判僵化、低效化,不利實體正義的實現,這是對司法公正的踐踏與訴訟的根本目的違背。只有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相結合,才能真正實現訴訟結果的公平、公正。在社會實質正義的價值指引下,程序正義是實體正義實現的必要前提,實體正義的實現必以程序正義為基礎。
在中國新聞界,新聞實踐“采、寫、編、評、攝”作為新聞生產與傳播的程序,強調程序正義應是新聞業健康發展題中之意,然而程序正義卻沒得到足夠關注與重視。程序與法治相依,與倫理相連,無論在司法界、法學界還是新聞界,程序都至關重要。因為新聞實踐中所重視的客觀公正與司法程序中強調的中立與公正不謀而合,將程序正義引入新聞界,不僅是實現新聞輿論監督法治化的關鍵,也是新聞職業道德建設中的一個重要命題。下文我們將從信息收集與新聞報道兩個方面論述新聞界違背程序正義的表現。
信息收集中的違規,對新聞傳播規制的違背。從傳統媒體時代到互聯網時代,新聞媒體之間信息戰的硝煙從未熄滅,搶新聞愈演愈烈,誰得到一手信息就站在了信息戰的至高烽火點,在這其中,信源作為信息戰的關鍵武器,是新聞媒體隱形資產的象征,所以很多媒體對自己的信源渠道是秘而不宣的。而渠道的隱秘性,從側面助推了虛假新聞的滋生和謠言的傳播。較為有名的是關于“茶水發炎”、“紙包子”以及“塑料紫菜”的報道,為了博得眼球贏得關注,有些記者違反新聞傳播的相關規制,忽視信息真實性,傳播甚至捏造虛假信息,這是對大眾知情權的侵犯,對新聞資源與公眾注意力資源的浪費,對社會公德與新聞職業道德的違背。例如,2018年11月24日,環球網關于“國民黨候選人丁守中擊敗柯文哲,當選臺北市長”的失實報道,環球網原本是想拔得頭籌,在臺北市長選舉還沒出全部結果時,根據當時的投票情況對臺北市長兩位候選人的勝負情況進行報道,但是卻沒想到最終投票結果發生反轉。此類賽馬式報道一味地追蹤票數高低變化本無太大的意義,與其絞盡腦汁搶發選舉結果,不如多花點精力挖掘一些深度信息出來,幫助人們理解選舉格局變化的原因和后果。
信息收集中的違法,對司法的侵犯與踐踏。在信息收集過程中,新聞媒體的違法現象可謂層出不窮,比如公開傳播案件審理中不能對外公開的信息,對涉及國家機密、未成年人信息或是個人隱私信息的曝光……其中,隱形采訪是個模糊的區域,怎樣的報道程序可以保護當事人的隱私,如何做才能在信息采集與合法合規中找到合適的平衡點,至今也是學界和業界值得關心的話題。
作為新聞工作者,要先為人,后為記者,堅守道德底線是作人的基礎,也是作為新聞工作者堅守職業操守與守護新聞專業主義的前提。對于大眾來說,新聞是其在信息海洋中的一站“明燈”,告知大眾何為真相,告訴大眾什么才是應該堅守的道德與價值。但現實生活中,“有償新聞”、“有償不聞”、虛假新聞頻頻出現。很多報道中,媒體并沒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堅守應有的職責。比如,震驚全國的“廈門記者蹲點暴雨拍攝人摔跤”事件、“重慶‘女司機’撞大巴墜江”事件、“記者喬裝偷拍姚貝娜遺體”事件等等。
傳播學者詹姆斯·凱瑞認為,新聞工作者的使命是社會的守望者,代表著公眾利益,在紛繁復雜的觀點中搜尋專業知識告知普通公眾。新聞專業主義,即新聞從業人員的職業規范,是內化為新聞從業者的良心,外化為新聞從業者的職業道德,媒體要以社會的公共利益為基本出發點,向公眾提供真實、全面、客觀、公正的報道。滿足受眾固然重要,但過于迎合受眾口味,利用“刻板成見”強行給當事人貼“標簽”,甚至捏造出無憑無據的“案情”這是對新聞人的職業道德與新聞主義主義的最大的詆毀與傷害。當今社會真正需要的是有新聞理想、職業道德操守、堅持新聞專業主義的新聞工作者。
新聞報道中堅持與維護程序公正是極其重要,在新聞報道工作中,要注重和強調具體操作實踐的公正性與中立性。當新聞報道保障了程序公正,也從另一方面保障了新聞報道信息的真實性、傳達思想與價值觀的可信性與代表性。在確保新聞報道的品質的同時,也推動了新聞從業者的新聞職業道德建設。
一定意義上,肩負輿論導向、社會監督的新聞媒體同法律一樣同屬社會規范體系。新聞媒體權力作為“第四種權力”,在互聯網強大推動下越發呈現出強大的輿論引導力和情感聚合力,從消息傳播、意見發表、到情感溝通,新聞媒體權力扮演著重要的信息傳聲筒、社會黏合劑與輿情晴雨表的角色。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四十三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8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為8.29億,我國手機網民規模達8.17億。面對如此龐大信息接收與消費群體,新聞報道下的程序正義更應獲得廣泛的重視,新聞媒體權力作用的發揮也應在受眾知情權與新聞報道的程序公平之間尋求一個最佳平衡點,追求新聞報道的合理合法。面對當下新聞領域的種種亂象,如何維護媒體的公信力和記者的職業道德形象成為急需解決的問題。